人生四大幸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黎霁自嘲地想，自己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穿着精致喜袍的新嫁娘坐在喜床沿，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安静温婉。

宾客们闹过一阵哄笑着离开了，体贴得把时间留给这对新人。

黎霁看向那身红嫁衣，那时他挑的料子，亲自设计的样式，一针一线都用了心，想要献给自己心爱的女子。

现今它如愿被穿在了身上，盖头下却不是它的主人。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衣服穿在了错误的人身上。

人人道他飞上枝头变凤凰，上辈子一生行善，这辈子才能有幸娶到人族第一宗门的宗主之女，一飞冲天，从此平步青云。

却没想到这个一飞冲天，竟然真的冲上了天，连沧清门宗主之位都传给了他。

可笑，可笑。

用自己的婚姻，娶不喜欢的女子，换前途无量，算起来倒是不亏本。

“阿霁，该揭盖头了。”少女清润的嗓音如春日的黄鹂，带着轻浅的笑意。

“别这样叫我。”黎霁皱眉。

裴兰棠顿了顿，改口：“阿兄。”

黎霁道：“你比我年长，唤阿兄合适吗？”

裴兰棠道：“那我唤夫君？”

黎霁道：“照从前喊就可以。”

裴兰棠便又道：“阿兄。”

黎霁没辙：“随你。”

裴兰棠笑了一声，道：“阿兄，揭盖头吧。”

黎霁看向红绒托盘里的秤杆，犹豫着半晌没动。

“是你威胁青欢。”

裴兰棠放在膝上的双手手指蜷起，“这话从何说起？”

“你用养育亲情和她转移在你身上的愧疚要挟她，是吗？”

裴兰棠没说话。

“她将你从鹿台救出来，从襁褓养到如今，你就是这么对她的？”

裴兰棠道：“不过是问她讨要一个弟子，又不是抢她所爱之人，有什么问题吗？”

黎霁一噎。

是啊，不过是一个稍微亲近些的弟子，又不是爱人。

他娶不娶妻，与她不过是弟子的终身大事而已。

裴兰棠语气坚定：“揭盖头，姑姑不希望看到你娶了我却不善待我的。”

黎霁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勾起嘴角道：“忘记说了，下都那边送来了三十三抬，说是太子为你添的妆。”

裴兰棠波澜不惊：“小姚子够仗义。”

“所以你为什么非要扒着不爱你的人？”

这一回裴兰棠似乎思考了很久，就在黎霁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她道：“我们是天命姻缘。”

黎霁嗤道：“你该吃些药。”

裴兰棠竟然没有反驳，坚持道：“揭盖头。”

“我们的婚姻只是玩笑，这些形式没有必要。”

“我说揭盖头。”

“我不爱你，从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我说揭盖头！你没听见吗！”裴兰棠稳准狠抓住他的手，掐着他的手指抓住那杆喜秤，挑开了自己的盖头。

速度之快，力气之大，黎霁惊愕之下竟然没有挣脱。

“你在藏拙？”

裴兰棠已经坐回床沿，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一派温文尔雅的恬静，对他温柔笑道：“喝合卺酒了。”

黎霁沉下脸：“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兄说哪里话？我就是裴兰棠啊。”裴兰棠笑得眉眼弯弯。

黎霁眯起眼打量她，那张打扮精致的脸映着龙凤喜烛的红光，显出小女儿家的娇羞和媚态，此时却让人不寒而栗。“你身上没有妖气，也没有神光，所以不是妖族，也不是神族。”

“阿兄想什么呢？我可不就是人族？”

黎霁道：“我还不知道人族有能在玄英眼皮子底下藏拙的凡修。”

裴兰棠抿唇娇笑：“我的本事都是姑姑教的，哪有多余的可以藏拙？”

黎霁看向自己手腕，方才裴兰棠抓过的地方竟然留下了一圈指印，“这可不像次次考核垫底的样子。”

裴兰棠抬起眼，安静地看向他。

那一刻四周空气似乎都凝固了。那张粉黛娇颜上笑意盈盈却未达到眼底，眸光宁静随和，却让人不自觉汗毛倒竖。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修士啊。”裴兰棠歪头，缓缓道，“如果我有威胁，父亲会留我吗？”

确实如此。若是裴兰棠不对劲，连他都能看出来，玄英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玄英没有对她出手，是不是就说明裴兰棠并没有问题？

裴兰棠走到桌旁，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了黎霁：“阿兄，饮酒合欢，从此你我就是夫妻了。”

黎霁接过酒，迟疑道：“你会伤害青欢吗？”

裴兰棠懒懒地掀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