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坠崖惊到，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青欢终于又做了梦。

她梦见了一个人，准确来说，也许那是一位神。他坐在上次的那个岸边，周围生长的杂草比上次更加密了，钓鱼翁依旧云纹白衣，如梦似幻散世谪仙一般。夫诸依旧依偎在他身侧，安静的看着他钓鱼。

她上前几步，尝试唤道：“巽元？”

那人没有回头，只是道：“你做到了吗？”

“也许很快就可以了。”青欢回答。

“我本意是不愿你再寻我的，生死皆有命。”那人顿了顿，“我低估玄英了，他竟然能为你开死人界。”

青欢道：“是我求哥哥的。”

那人道：“玄英总是无条件纵容你。”他似乎笑了笑，“最开始我知道妖族的青姑娘，第一反应就是玄英这样的妖，竟然会有想守护的东西。随后就不由自主猜想，你该是被他娇惯到了什么地步。”

他道：“后来见到你，我说服了自己好久，才相信你就是玄英的那条小蛇。你一点也不骄纵，偶尔有些小任性，倒平添几分可爱。你本来可以长成世上最蛮横的小妖怪，你有那个资本，但蛇窝里竟然出了只小兔子。”

“天命所限，玄英身上是没有爱这个东西的，可他生来就知道爱你。在那个动乱的年代，他没有让你的手沾过一滴血，甚至生食冷血都未让你尝过。乱世里成长起来的君王，本该是颠覆三界的祸患，但却因为你遏制住了天性，想要结束妖神大战，想要为你造一个太平的天下。”

他回过头，却不是黎霁的脸了。他的面容变得模糊，只是头上一顶白玉冠纯净得耀目。“青儿，你早就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

青欢才意识到他问得做到与否，不是指复活迴云，或者是他。

“你的意思是，我是哥哥的笼子？”

那人思考了一会，道：“困兽之笼？也可以这么说。你是天道对玄英的掣肘，这才是你的本职，而不是寻我。”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找的都是迴云，可现在又不确定了。奢比尸说，巽元神君才是我的师尊，哥哥也对这个神君避而不提，就好像是……好像是所有人都知道你，知道你和我的事，只有我不知道，只有我蒙在鼓里。”青欢看向他，“我一直以来要找的是不是都是巽元？”

那人眼里讳莫如深，突兀地道：“是我害了你。”

青欢忙摆手，“奢比尸说是你救了我。”

那人轻轻摇头，“你本来应该待在玄英身边无忧无虑地终老，是我改了你的命，亲手把你送上了死路。”

青欢一愣，“把我送上死路是什么意思？”

那人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青欢觉得面上一片冰凉，他的语气明明温柔至极，说出的话却无比残忍：“你就快死了。”

“我……要死了？可我的尸毒已经解了，养魂也要结束了，哥哥还在我身边。我会好起来的，我没有理由死。”

那人却道：“玄英也知道。”

青欢彻底怔住了：“你是说哥哥知道我不久就要死了？”

那人闷闷地应了一声，“他千年前就知道了。”

“哥哥早就知道了？可他什么都没跟我说过。不对，”青欢撅眉，“哥哥并无观未来事的能力，有这个本事的是……”

“九阴。”那人回答，“祖巫之首，司时掌幻，大巫贤烛九阴。”

“是他给哥哥的三样东西其一？一卦天地秘辛……”青欢道，“第二样就是我的命数？”

“九阴耍了心思，若不搬出你，十个天地秘辛也打动不了玄英。”

青欢沉默了。

“别怕。”那人轻轻环住了她，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头，“我会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青儿，就算是生死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一千年，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每一世都是我，青儿，你守着我，我也陪着你。我的三魂七魄伴你左右，我的肉身陪你长眠。神山上的每一只萤虫，每一阵抚过你发梢的清风，天边的每一片云霞，你栖息的竹椅，呼吸的空气，山川万物全都是我。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一直在思念你。”

青欢颤抖着嘴唇，红着眼看他，“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有幸活着，拼尽全力也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如果不幸死了，我会散于天地，永远陪伴你。

而我回来了，你却要离开了。

“是天命不怜。”

神明唯一生出的一点点偏心，都被当作十恶不赦的罪孽，要被抹杀。

背叛了神族，忤逆了天道，为天地万物而生，为了私心而死。

你是天命仁君，你只能爱苍生，一丝一毫的偏颇都是完美作品上突兀的瑕疵。

你只能接受，你敌不过天命。

青欢问：“为什么叫我青儿？”

那人眨眨眼：“因为听到‘青儿’，便知道是我在唤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