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刊终于赶在元旦前夕刻印出来，大家为她起了一个动听的名字----《小天地》。

因为都把出版班刊看作是这个学期最有意义的一件大事，所以全班上下都很重视，同学们不仅创作散文、随笔、诗歌等多篇文学作品，还积极参与编辑、刊刻以及印刷装订工作，班主任袁老师也专门写来贺词。

1984年最后一天，大家准备了丰盛的食品在334宿舍举行元旦会餐，当编委会把带着墨香却又略显粗糙的《小天地》发给每位在场同学时，大家都不禁啧啧称叹，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翻看阅读。

我因为始终没想好要写什么，便将那次自己在未名湖畔寻思出来的几段诗句以“梦与现实”为题发表在《小天地》创刊号上。

元旦过后不久，同学们便开始为大学第一次期末考试做准备。我自知整个学期自己都不曾用功，甚至期中考试高等数学出现了不及格，于是就想着抓紧时间把稀松的功课找补回来。

期末的图书馆、自习教室很难找到空位，特别是那种不受熄灯限制的昼夜教室更是一座难求，就像一教那个宽大的阶梯教室，同学们都要提前用上个人饭盆、书包去占座，否则晚上根本找不到空位。尽管约定俗成，但有时也会因书包被盗或位子被占而引发冲突。有天晚上我在一教阶梯教室自习时，就看到有几个男生因为占座引发矛盾而大打出手，甚至惊动了学校保卫科。

我在一教着实花了几个晚上专攻高等数学，以便期末考个好成绩，好让学期总分不至于太难看。

这晚我做完自习已近夜里12点，回宿舍路上，恰好遇到同样复习回来的文科班同学福明。福明来自内蒙乡下，为人豪爽，也很聪明，入学以来他同样疏于学业，倒是各种球类活动都少不了他。

路上福明问我：“文博，听说你们班活动搞了不少，你这一班之长没少费心吧。”

“嗨，都是班委一块儿做的，我一个人哪有那么大本事。”我知道这样回答多少有些“装”的成分。

“咱兄弟说话别那么一本正经好不好。”因为常一起踢球，我俩又总能说到一块儿，所以福明说起话来很直接。

“你别误会，福明，说句心里话，我这班长当得确实让我不自在。”我赶紧向福明解释。

“这话怎讲？”

“我体会，在咱北大要想当好一名班长，起码要做到‘四有’，可这‘四有’我一样都没有。”

“你这都总结出理论来了，还在谦虚，你倒说说看，什么是‘四有’？”听我这么一说，福明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

我俩此时已经走进32宿舍楼，我们坐到三、四楼之间的楼梯上，每人点了支烟。

“一是要有权威性。你看，能考上北大的都是各地尖子，无论是智慧还是才能，都可谓出类拔萃。所以对班长这个人选，大家内心会有极高标准，尽管他们嘴上不说。而其中一个重要衡量标准就是权威性，要么学习拔尖，要么才艺出众，要么能言善辩，要么阅历丰富，而所有这些都与我无关。想想看，我就是一个天津来的普通学生，尽管高中做了三年班长，可一到北大，我那些所谓优势都不复存在，一上来就被直接指定为班长，哪有什么权威性可言，又怎能令别人信服呢。”

我吸了口烟，又弹了弹烟灰，继续说道：“其二要有感召力。同学们来自四面八方，思维方式、性格特点、生活经历各不相同，要想把全班组织起来，把积极性调动起来，就必须要有出色的鼓动性和组织力，要能够综合考虑大家的思想和诉求，团结带领班委会很好地发动大家。这一点我也不具备。你知道，我本来就不善表达，即使有些自以为成熟的想法和见解，想表达时也总觉得别人早就先知先觉，说出来未免多此一举，甚至令人不屑。如果遇到别人提出异议，自己又不愿意陷入争论，更不愿与人发生争吵，所以，我不具备把自己的观点说与别人接受的能力。”

“你谦虚过头了吧，不过，你先说完。”福明生怕打断我。

“这第三点是要有开朗的性格。班集体活动应该是积极向上、活泼愉快的，谁参加活动都不愿面对沉闷和压抑。其实有很多人属于表面克制、内心狂野，总希望别人把气氛带向高潮，而自己却故作矜持、消极观望。所以作为一班之长，就应该具备调动情绪、活跃气氛的能力，没有开朗的性格，很难长期坚持做到这一点。可我并不属于性格开朗，记得跟你说过，我童年的苦难经历对我性格养成造成很大负面影响，尽管表面与人无异，似乎既合群又爱热闹，但我自知其中有很多假象，实际上许多时候我更喜欢平静甚至独处。如此，何来活跃气氛的意愿和能力呢。”

福明一边抽烟，一边不时点头示意他在倾听。

“这最后一点是要有承受力。”我继续说道，“不需太多解释你也清楚，任何班级活动不可能让人人接受、个个满意。就拿我们班来说，这学期组织那么多活动，到今天我才开始意识到，我有些操之过急和用力过猛了：换言之，自己过于主观认为，活动越多才越不辜负班长这个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