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大年初二。尽管是节假日，我家每天早晨六点半收听“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的惯例雷打不动。俗称“电匣子”的电子管收音机在龙卷风中摔坏，父亲拿到电器行修了，但音质大不如前，总有丝丝拉拉的杂音。

父母亲照例早就起来忙这忙那。因为路远，父亲每天上班至少要骑五十多分钟，所以一准会在6点45分左右将他那辆用了多年的“永久牌”自行车从三楼扛到楼下，然后沿着咸阳路向南骑。

父亲在设计院担任设计室支部书记，虽不是业务干部，但手头工作一点不少。那个年代政治挂帅，政治学习、政治工作居各项工作首位，各部门都要定期向上级组织提交政治工作报告。父亲文字好，越是这样就越容易亲自上手，因此文字工作量很大。再加上作为支部书记，需要经常做人的工作，所以早出晚归是家常便饭，节假日也很少休息。

与许多单位一样，放假期间，设计院的值班任务由中层以上干部承担，这年初二正好轮到父亲。

二月的天津，名义上是初春，但丝毫不觉半分暖意，依然是朔风凛冽，寒气袭人。父亲简单吃过早饭，向我们姐弟三人叮嘱了几句，就匆匆融进了瑟瑟的寒风。

太阳出来了，窗上的冰花开始融化。过道里，我碰到正要出门玩冰排子的何家兄弟，大的叫何勇，小的叫何强，何勇长我三岁，而何强只大我一岁。我于是就央求妈妈跟他们一起去玩儿。妈妈拗不过，就让大姐带上我同去，出门前一再叮咛大姐，看好弟弟，别过大马路，注意自行车，危险地方别去。这样答应着，我和姐姐就跟着何家兄弟跑出单元。

何勇、何强抬着修理好的冰排子，顺着马路边的小道儿快速急走，大姐领着我一路紧跟，不到10分钟就来到了南运河。

南运河是京杭大运河自南部流入天津境内的那一段河道；与之相对应的是北运河，是指从天津向北进入通州那一段。

听幸福里父辈们说，至少到60年代初，南运河上还能看到跑河运的小火轮。但到了70年代，严重的河道淤积最终阻断了这里的通航。

隆冬时节，河水早已结成厚厚的冰，开阔的冰面俨然成了人们玩耍的游乐场。

那时的冬天要比半个世纪后的现在寒冷得多，可那时天却总是特别的蓝。何家兄弟一上冰面，立刻就撒起了欢儿。弟弟何强蜷坐在冰排子的前端，坐在后面的何勇半伸着双腿夹住弟弟，两手则不停地用钢橇戳着冰面，好让冰排子快速滑行。哥俩玩累了也会匀出几分钟的时间，让我和大姐坐上冰排子过过瘾。

冰面越来越热闹，除了各式各样的冰排子杂乱无序地穿插交错，还有不少穿冰鞋滑冰的，以及只是在冰上打出溜滑的大人小孩。

如此混乱的场面往往难免出现意外。转眼间，何家兄弟疾驰的冰排子就与对面窜过来的另外一只迎面相撞，毫无防备之下，何家兄弟与对方两人几乎同时摔到冰上。

何家兄弟俩从冰上爬起来，一边胡撸衣服上的冰渣，一边礼貌地向对方道歉，然后就想转身接着玩。可对方两个男孩此刻却不依不饶，因为他们其中一人摔破了手指，正在用嘴吸吮着出血部位。他们要求何勇赔偿损失，如果不去医院包扎，就得拿出足够多的玻璃球、烟卷盒作为补偿。何勇说这些东西自己手头没有，等回头凑足了约个时间再拿给对方，可对方坚决不干。

僵持不下之时，一个年龄稍大的男孩滑着一副半新半旧的冰刀，嘎然停到大家面前。他向双方了解情况后，就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姿态调解起来。他说既然双方都非故意也都有责任，所以没有必要把事闹大。他让何勇、何强再次向对方赔不是，然后从围观的人群中喊出一个小女孩，让女孩用自带的蛤喇油为给那个受伤的男孩抹伤口，算是做了现场救治。这样一来，受伤一方也不好意思再提过分要求，争执得到圆满解决。

何勇、何强谢过这位帮忙解围的哥哥，然后连忙收起冰排子，叫上我姐和我，一同朝回家方向走。走到半路，何勇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们：那个帮忙调解的他认识，也住把角楼，叫董云飞，外号“后楼大飞”，在幸福里这一带有点名号，带蛤喇油的女孩是他表妹。

说着说着，何勇和何强哼起了调皮捣蛋的顺口溜：

下雨了，下雪了

有个小孩骂街了

……

春节过后，大姐的寒假也如期结束。学校就在幸福里，离家只有200米。二姐和我则继续托给后楼奶奶照看。

后楼奶奶是一位援疆职工的母亲，住在后楼。冬天农村没事可做，家人就把老人接到天津来住。奶奶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所以父母就与老同事这家商量，请老人帮着照看我们姐弟俩，早送晚接，每月10元，管一顿午饭，两相方便。

后楼奶奶厚道随和，楼前楼后人缘很好。奶奶识字不多，除了做午饭，更多时候是带我们出来晒太阳，顺便让别人家的大一点的孩子带着我们玩“你拍一，我拍一”之类的游戏。

后楼奶奶哪点都好，就有一件事始终令我难以接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