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镇有一个集市,集市上有一个卖豆腐脑的摊贩。摊贩的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鳏夫,叫胡大六。还有个十二岁的伙计,叫秦澈。
秦澈在这做工是没有工钱的,只求能混个温饱。秦澈有时候想,我要是有天能学会做豆腐脑,我就自己单干。
集市快罢的时候,胡大六推过来一碗没卖完的豆腐脑,没好气说,你要记住,除了我没人肯要你。你得给我老老实实干。
胡大六每天都会这么说。
秦澈笑着搂过碗,边吃边说,胡叔,我这算是学徒呢,还算是小工。
胡大六脸一沉,小工?还想要钱啊?谁用你这半吊子小工?你来了我豆腐脑都没卖完过。
秦澈笑着不说话。是的,他来了以后,豆腐脑每次都会剩一些,刮巴刮巴正好能装一满碗。秦澈知道,这是胡大六故意给他留的。胡大六也知道,秦澈饿的快。
胡大六收拾着碗筷,说,昨天下午我去县城买东西,见到你妈了。
秦澈忽然一怔,刚入嘴的豆腐脑一下又滑到了碗里,半晌他才不可置信道,胡叔,你…你看见谁了?
秦澈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从小就和妈妈相依为命。一个寡妇带着个小孩,日子想也好不到哪去,其中艰辛就不细讲了,要不然秦澈也不会十二岁就出来做工。
胡大六说,当初是你妈把你送来的,我还能认错?爱吃吃,不吃滚,你还往外吐,作死。
秦澈脑袋一下子懵了,因为他妈已经死了,死了三个月了。秦澈亲眼看着入棺,亲眼看着一铲子一铲子的土埋住了那个薄薄的棺材。
死了的人,怎么会再被人看到?不管这个人和自己再亲也不会。
但,秦澈不相信是胡大六看错了。秦澈甚至真的相信妈妈真的在县城里。秦澈很冷静,他不是被亲情冲昏了头脑。因为他真真切切的看到了那件诡异的事——
三个月前,有人村子里的人来到胡大六的摊前给秦澈传了个口信:秦澈的妈妈病倒了,病情很重。
秦澈当天就赶了二十里路回到了家,然而那时妈妈已经去世了。
妈妈下葬那天的夜里。
秦澈觉得妈妈的尸体还没腐烂,他想再陪妈妈一晚。秦澈跪在坟前,他很无助,他害怕,妈妈是他唯一的依靠,他不知道没了妈妈他该怎么活。
秦澈只能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秦澈快要睡着了。就在他半睡之间,突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很小,像是有什么动物在刨土。
坟场里经常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动物活动,黄鼠狼、狐狸、兔子之类的,这不稀奇。
秦澈没有在意,过了很久,大概已过了午夜,秦澈也哭累了,准备回家。秦澈想要站起,可是腿早已经跪麻了,站到一半就又跌倒了。然而,就在他站起的一瞬间,他看到坟包后面蹲着一个人。
此时的月光很亮,但那一瞬间实在太短了,不足以让他看清那个人。甚至他都不敢肯定那是不是人。
秦澈跌倒在地上,之前他一直沉浸在悲伤中,并未觉得恐怖。此刻四顾,无数个坟包,新的旧的,高的矮的,个个漆黑,每个背后都似乎藏着一个虎视眈眈的怪物,它们蠢蠢欲动,就等秦澈靠近,然后一口吞掉他。
秦澈不敢站起来了,甚至都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惊动了坟另一边的人。
静!
秦澈在这坟场呆了大半夜,从未发觉这里竟然这么静,仔细听,连虫鸣都没了。
秦澈忽然想起之前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莫非那不是动物在刨土,而是这个人在挖他妈的坟?可是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当着秦澈的面挖?
恐惧!
秦澈没有动,坟那边的人也没有动,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在秦澈跌倒后停住了。
秦澈被恐惧支配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汗毛在一瞬间齐刷刷的支棱起来了。他努力的控制着,可是还在不住地发颤。
秦澈和他在对峙,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秦澈先开口了,他竭尽全力吐出一个字,谁?
这个字颤抖了。
这场对峙秦澈输了。
对面似乎惊疑了片刻,忽然发出很大动静,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
秦澈看到一个人从坟后站起来,背对着自己,然后,慌慌张张的跑了。
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穿着寿衣的女人。
从头到尾,秦澈都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但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人就是他的妈妈。
秦澈认得妈妈的身形,以及那件寿衣。
很久很久,秦澈才有勇气起身,他来到坟后,坟的另一边有一个洞,黑漆漆的,像个深渊。
这个洞通往棺材。或者说,这个洞是从棺材通往外面的。
很多天之后,秦澈才抖胆拼凑出当晚的情形——妈妈尸体从坟里爬出来了。
然而,就在今天,胡大六告诉他,他见到秦澈的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