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菩子:“狗屁高手,他脚底下轻飘飘滴,估计已经饿成一块棉花了。”
大海:“他都瘦成了一朵云,一朵恶里巴贱滴云!”九嶷人习惯把龌龊、污秽说成恶贱、恶里巴贱,有时候也说成脏不拉兮,或者麻里麻糊。
“云很瘦?”春锅反问,随即继续表达自己的观点:“我看他像个高手,不然滴话,越饿越软,越拿不稳棍子。普通人饿软了,怎木也该弄出一点声音。”
野菩子压低声音道:“且莫滴沥咕噜,得仔细看着。”
小伙佬们的交谈声虽然不大,陌生人耳朵不聋的话应该可以听见,但是他也没回头,也没吭声,只顾自己往前挪步,脚下的破烂解放鞋踏在石板路上,宛如一只无所事事的猫在巷道上懒懒地游走。
在玉珑奶奶家门口,他停了下来。但是大门关着,显然这家人还没有回家。稍后他继续挪步,连过数栋房屋之后终于遇见一家大门洞开的人家,一个年近五旬的汉子坐在门槛上,腿上放着筲箕,里面盛着一堆落花生,他一边剥籽,一边不时丢几粒进嘴里,嘴角牵扯着眼睛不停地眨巴眨巴,吃得有些陶醉。
陌生人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他的阴影堵在大门前,罩住了张通展大半个身子。
张通展抬起头来,一眨一眯地看着对方,“你要搞喜木?”
陌生人的回答好像停顿了数秒钟的时针,然后有气无力地走前一步,“讨…饭…”
张通发问他:“你哪里来滴啊?”
陌生人答道:“我…夏…八…洞…滴。”
“喜木喜木啊!”张通展一股脑就站起来,腿上的筲箕差点掉到地上,好在反应还算敏捷,手忙脚乱地捧住,只滚落一二十粒花生仁,“麻辣个巴鸡滴,你讲你是夏八洞滴?”他仰头望了望身边的高海拔,捧着筲箕绕着他又转了一圈,“喈喈,你牛,夏八洞滴人喔,下巴动一哈,有喰又有?,老子都眼红你!”
夏八洞可谓九嶷地区有名的鱼米之乡,村子坐落在九嶷河中游的冲积扇上,沃野十里,从来不知道干旱为何物,这样好的地方怎么可能出乞丐?
张通展冷笑,“下巴动一动,耗子不得空,你们嘴角跌落滴饭,耗子崽崽都接不过来!”
陌生人没有吱声。
张通展:“麻辣个巴鸡滴,可你是牛高马大滴后生家呀,好意思讨喰?”
陌生人:“我…有…神…经…病。”
这下子不仅张通展的下巴直接脱臼,看热闹的小伙佬们也是下巴噼里啪啦跌落一地。
眯眯鼓鼓直接变成了铜铃大眼,咱们骄傲的张大书记抽出一只手将下巴往上一扣,发出关节合拢的声音,然后,他抹了一把口水,一掌就推向陌生人,“有你娘滴屄!”
陌生人身躯微晃,破衣服摆了摆,脚板纹丝不动。
春锅:“咿哟,你们还不信他是丐帮帮主!”
大海:“云朵,云朵,钉在地上面滴云朵!”
春锅:“明明像棉花好不好,黏在石板高头滴棉花好不好?”
张通展勃然大怒,又推一掌,陌生人软绵绵地摆动身体,回弹,脚跟依然没动分毫。
张通展再推一掌,陌生人没有退一步,却如高高的棉花棒一样软塌塌地倒了下去,缩在地上一阵咳嗽。野菩子见他委实可怜,就去张通发家的水缸里舀了一箪井水,送到他面前。
张通展怒气未消,道:“撒泡尿给他喝,都莫给水给他!”
不过野菩子依旧坚定地把井水送到他嘴边,缓缓地倾入他的口中。陌生人喝了两口水,轻轻摇头。野菩子把水箪送还到张通展家的水缸盖子上,跑回门口,但见陌生人用衣袖抹了抹嘴巴,有气无力地说:“我…有…神…经…病,我…真…滴…有…神…经…病!”
听他一字一口气,字字如断气,张通展仿佛被感染,一口气喘着,给气得讲不出话来。
大海摇头说:“世界上哪有讲自己是神经病滴?”
春锅咋舌道:“丐帮帮主都疯疯癫癫吗?”
陌生人:“我…尅是…丐…帮…帮…主,我…是…神经…病。”听他的声音,气息已经顺畅一点点,至少不再那么干涩。
大海说:“坏了,丐帮帮主癫了!”
“我尅癫!我尅是帮主!!我…是…神…经…病!!!”陌生人突然吼叫起来,或许真的悲从中来,脸上滚下两行浊泪。野菩子连忙扶他坐起。陌生人嚎啕数十声,又瓶颈数十息,别人以为他会断气之时,猛然数落起来,那调子和湘南山区的耗歌极其相似:
咦呜咦呜呐,老子吹唢呐
唢呐不着调,老子学椁寮
椁寮怕被埋,老子改吹籁
吹籁吹不响,老子唱花脸
花脸唱不好,老子学养鸟
养鸟养不活,老子读三国
三国读不通,老子就装聋
装聋难卖哑,老子趷躲假
躲假没人理,老子趷舂米
舂米舂不熟,老子学挈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