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洛邑郡守的府衙内外便戒备森严，芫姜、李奂、晏祈三人已站在府衙的地牢内。

在这座地牢最深处，有一座号称“天字号”的牢房，专门用来关押穷凶极恶的罪犯，牢房四周皆用手臂粗的精铁焊死，唯一的牢门上了两道沉重的铁锁，日常除了铁门上方留出一个小窗可以开启用来给犯人送饭外，不见天光，没有一丝烛光能够透进这间牢房。犯人一旦踏入此处，余生只有一件事情可做，便是等待死亡。

只有当囚犯被押赴刑场之时，牢门才会被推开。可是今日，空空如也的“天字号”牢门铁门大敞，阴暗的通道内站着一排虎贲军，火把熊熊燃起，在角落里放置着两桶密封的桐油。

一切严阵以待，只等验尸。

芫姜三人用明秀帕蒙住口鼻，穿着襜衣，戴上长及手肘的手衣，站在了“天字号”牢房的一张高案面前。

高案上铺着一层白布，白布上摊着三具黑漆漆的焦尸。尸身早已残缺不全，虽然在明秀帕上浸染了艾草汁，还是能闻到一股难闻的腐臭味。芫姜怕李奂不适，本想让他离远一些，不想李奂反而颇为好奇地先行凑了上去，半蹲在高案旁，对着曲叟的尸身细细看去。

李奂扭过头，对芫姜道：“这三具尸首与平常烧死的没什么两样，芫姜打算从何处入手？”

芫姜看着高案上的尸身，目光明亮坚定，仿佛这湿冷昏暗的牢房也遮不住她探究真相的心性：“人即已死，心脉枯竭，血流凝固，断无复活之理，必然是外力使然令其诈尸，如今唯有从头至脚，寸寸勘察。师兄，就从曲叟入手，从头颅开始。”

曲叟尸身的皮肉早已烧成了灰，而坚硬的头骨还大体完好，只是表面有一层焦黑。

晏祈用干燥的毛刷，小心地将浮在颅骨上的灰渣扫净，一手掰开尸身的颌骨，颌骨早已松散，稍一用力，便张开了拳头大的口子。

芫姜与晏祈配合默契，连忙将右手探入颌骨内，沿着上颚向喉咙处摸去，她的手指细瘦纤长，毫不费力地探入了曲叟的喉部，摸索了一番后，终于缩回了手。

她本想借着微弱的光线观察自己的手指，却见眼前突然一亮，只见李奂手擎一盏小巧的金盏灯，凑近她的身边，给她照亮。芫姜心中一暖，对着李奂甜甜一笑，笑容虽被明绣帕遮住，眼神却掩不住会心的笑意，亮如星子，映入了李奂的心头。

三人就着灯光细细观看着芫姜的右手，只见她洁白的手衣上纤尘不染，芫姜与晏祈对视一眼，点点头道：“果然如此，曲叟自从下葬后根本从未活过来。”

她瞥见李奂不解的眼神，解释道：“曲叟最终是被陛下用烈酒燃火烧死的，若是活人，经历火烧时尚有气息，必然会垂死挣扎，吸入大量烟尘，死后喉舌内会有许多灰碳。而曲叟的口中却如此干净，只能说他烈焰焚身之时，也只是一具尸体，并没有丝毫气息。”

晏祈道：“不错，可又是用何等手段能将这几具尸身变成如皮影一般的傀儡呢？”

“很快就能知道了。”芫姜握住一柄半个手掌大的金仞斧，这斧头虽小，刀锋却颇为锋利，边缘上还镶嵌了金刚石，削铁如泥。她对准曲叟的头顶，稍加施力，金斧便切开了他的颅骨。

曲叟颅骨内的头髓早已成了稀烂的腐肉，与灰渣搅合成一团。

芫姜取出头髓，放入手边的一个铜盆里，没入淡蓝色的药汤中。

晏祈看着盆中的药汤，不禁脱口而出：“这是蕊石汤？”

“师兄好眼力，蕊石汤可瞬间洗净伤口，是穿肠缝合的清疮良药。”芫姜正说着，只见乌黑一团的头髓逐渐露出了灰白色，裹在上面的碳渣也溶入了蕊石汤中，芫姜和晏祈的眼睛恨不得胶粘在头髓上，用砭针和长镊将每块沟壑都翻看查找了一遍，所看到的只有苍白腐烂的血肉，并无异物。

芫姜不死心，闭了闭酸涩的眼睛，又仔细查找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她失落地看着眼前已经七零八落的头髓，摇了摇头：“不可能，既是被掌控的尸身，能够没有气息而活动四肢，只能在经络之源的头髓处动手，可为何头颅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难道这世间真有妖术，还是自有神鬼之力？”

李奂握住了芫姜的肩膀：“朕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不过是有人心中有鬼罢了。芫姜，别泄气，这才刚开了个头而已。”

芫姜复又鼓起劲头来，她缓缓绕着高案走了一圈，似乎在默默思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