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大海像一只咆哮着的猛兽，卷起丈高的波浪拍碎在岸边的悬崖上。

海边公路，一辆黑色的宾利飞驰而过。

南栀一只手握着方向盘，手指在微微颤抖，一只手臂靠在窗边，无措地咬着指甲，眼睛里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

寂静的车厢里，她听得到自己错乱的呼吸。

突然，铃声响起，催命似的尖锐。

南栀分出神点下接通键，电话那头是疗养院的护士焦急的催促。

“我马上到了，我妈妈还能说话吗，把电话给她，我和她说话。”

电话里传来一阵响动。

过后，是惊悚的“嗬嗬”声。

像是人在冷笑，又像是濒死挣扎的呼吸声。

“妈。”

南栀一边开车，一边和电话那头的方雨琴说话。

“妈，我马上到。”

“妈，坚持住好不好？”

电话那头的“嗬嗬”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许久的沉寂，最终，以“嘟嘟”的挂断声作为结束。

南栀脸颊边一下就湿漉了。

深夜的疗养院像一只匍匐的怪兽，张着一张大口，等着吞噬来人无尽的恐惧和内心的脆弱。

“叮。”

抢救室的灯灭了，南栀素白着小脸，裹紧了披肩上前。

她出来得急，连睡衣都没换，随便裹了一张羊绒披肩就冲进车库，抓了把车钥匙就来了。

“南栀小姐，方女士这次是抢救过来了。”

医生戴着口罩，看不清面目，南栀腿一阵发软，借着一旁的墙壁支撑着身体。

“谢谢，谢谢医生。”

“之前和你说的林教授，不知道你找到他了没有，你母亲的情况也只有他可能做手术了。”

南栀的视线很朦胧，她不想听，林教授什么的，她找了，没用。

她的想法很简单，只想自私地让妈妈多陪陪她而已。

“而且方女士脑部的肿瘤严重压迫神经，精神失常和昏迷都很常见，你要做好准备。”

“好。”

南栀走进方雨琴的病房，曾经那么骄傲的昆曲大师此刻无声无息地躺在病床上，疾病和衰老侵蚀着她的生命。

“妈妈。”

南栀轻声呼唤着她，嗓音带着些许颤抖。

一整晚，方雨琴都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睁眼，也没有应声，直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南栀才撑不住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呃。”

恍惚间，她觉得喘不上气，一只骨瘦嶙峋的手死死地掐在自己的脖子上，南栀猛然睁眼，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出了一身冷汗。

“妈……”

方雨琴瞪大了双眼，眼球微微突出眼眶，狞笑着咧着嘴，扑在南栀的身上掐着她细嫩的脖子，下了死手了，指甲陷进白皙的皮肤里，伤口流下了潺潺的鲜血。

“妈，是我。”

她努力想要方雨琴恢复理智，想要掰开她的手，可所有努力皆成为徒劳，方雨琴似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掐着她。

“贱人，贱人……”

方雨琴骂着，神情癫狂，她死死地盯着南栀被她扯开的睡衣领口，白皙细腻的肌肤上一抹暧昧的红痕格外显眼。

因为窒息，南栀喘不过气，胸腔里最后一丝氧气消耗殆尽之际，方雨琴终于松开了一只手，她赶忙挣扎着按下了床头的护士铃。

“啊……妈！”

散落在肩上长长的卷发被方雨琴扯住，一阵剧痛从头上传来，南栀的心在颤抖，此刻的方雨琴似是把她当成了别人，一个有着深仇大恨的人。

门开了，医生和护士冲进病房控制住方雨琴，南栀狼狈地从地上爬起，看着病床上被捆绑固定住手脚的方雨琴。

她依然瞪大了眼睛挣扎、怒骂。

“我们剧团马上就要参选汇演了，你居然敢怀孕！”

“那个狗男人压根不喜欢你，还给他生孩子，不如死了好……”

南栀惨白着脸，默默地摇头，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方雨琴，不是那个把孤零零的她捡回家，温柔地笑着给她泡热牛奶的方雨琴。

她在发病的时候，把自己想象成了第三人，在痛骂着曾经的她自己……

“南栀小姐，没事吧？”

医生看南栀脖颈上有两抹骇人的淤青，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床上不停骂人的方雨琴。

“刚刚才跟你说的，她脑部神经被脑瘤压迫，会有精神失常的情况发生，你平常看护的时候也要小心。”

“也没有多久了，有什么心愿尽量帮她完成吧。”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病床上，瘦弱的方雨琴骂得脱了力，沉沉睡去。

病床边，南栀哽咽着跪坐在地上，捧着她瘦得只剩皮包着骨头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

病房里，响起南栀喃喃的自语，却没人回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