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将手中书卷扔在一旁的案几上，端起热茶轻抿，余光不经意掠过少女冻得皴裂流脓的双手，他握着杯盏的手顿了顿，眉心微皱了下。

片刻后，他放下茶杯，从身后拿出两套厚厚的棉衣放到小榻上。

“换上吧。”

见少女不知所措地绞紧双手，李晏眼一眯，懒洋洋道:

“想冻死在路上吗?”

谢萝想到当日求他救妹妹时向他的承诺。

一定要活下去，至少能活着抵达昭月城。

她回笼思绪，慌乱地摇了摇头。

用余光瞥了一眼少年，他今日换了身月白衣袍，淡淡的蓝色与大西北的天空尤为相配。

乌发披散在脑后，面容一如既往地苍白，时不时地重咳几声。

她俯身，小心翼翼地拿过榻沿的两套棉衣，将那套大一点的套在身上。

棉衣很厚，鼓囊囊的，将少女原本瘦骨嶙峋的身板撑得丰腴了些。

李晏蹙了蹙眉，仰靠在车壁上重咳。

外边的刘太医听到马车里的咳嗽声后，布满褶子的三角眼眯了眯，眼底的阴毒一闪而过。

他叩响车壁，试探着问:“殿下，可要老臣为您把脉?”

车内的少年垂眼思量寸许，顿了顿，开口:“不用，再给我几颗止痛的药丸。”

刘太医见李晏主动问他要药丸，脸上浮现窃喜。

见外边的人不回话，李晏又问:

“怎么，没有吗?”

刘太医回过神来，连忙翻药箱，边翻边答道:“有有有。”

一息间，一只皱皱巴巴的手从车窗伸进来，掌心放着三四颗药丸。

谢萝觑了一眼他手中的药丸，见他仰头毫不犹豫地将一颗药丸丢进口中，不知怎的突然心一沉。

李晏随后又让刘太医调了两瓶冻疮膏。

间隙，他拾起案几上的书卷继续翻看，余光瞥见少女盯着他手上的书卷愣神，唇角微抿:“喜欢读游记?”

其实谢萝失神盯着少年瞧的原因并非他手上的游记，而是那几粒药丸。

她想不通，他素来谨慎，又为何对朝廷派过来照顾他的太医毫无戒备心?

还有上次遇刺后刘太医问他为何身体内多了一味致命毒时，他只淡淡扔下一句:“刺客下的毒”便作罢。

可他身体里的月回散真的是那帮刺客下的吗?

明明她赶过去的时候，那么多刺客被他杀的只剩三人。

还有那日他身受重伤回去又是如何向赵荣还有刘太医以及看守他的那些人解释的?

谢萝回过神来，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李晏抿抿唇正欲开口时，车壁再次被叩响。

李晏打开车窗接过刘太医手中的药瓶。

他掀眸看向旁边神态拘谨的少女，攥着她的手腕顺势往前一捞，谢萝便坐在他跟前了，咫尺之距。

少年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谢萝的脸上，她心跳如擂鼓，巴掌大的小脸“唰”的红了。

拔开塞子挖了一坨膏药涂在谢萝生了冻疮的手背上，指腹轻轻摩挲待药膏吸收。

“那阿萝可曾读过《云华真人游记》?”李晏边帮她涂药，边漫不经心地问。

李晏掀眸，见少女轻轻摇头，李晏轻笑出声，笑容温润似夏日晚间的暖风。

谢萝有些恍惚，世间为何会有皮相这般优越的人?

“那阿萝可听说过亶（dan）山?”少年又问。

谢萝在听到“亶山”二字时，呼吸蓦然一滞，那双纯净乌黑的瞳仁里浮过几丝慌乱之色。

亶山，在大梁和大晋的边境，山脉自西北沿东南走向，从大魏国度连绵至西疆，一直到玉门关外的净雪山为终点，被两国百姓称作神山。

听说亶山上住着神使，藏着无尽无穷的宝藏，登上亶山之巅便能羽化成仙。

关于亶山的一知半解，谢萝并非从书里看到的，而是幼时她的阿娘曾说与她听过。

阿娘说，她不是大晋的公主，而是来自一个神秘的国度，她的国家有大梁没有的文明和制度。

世人生而平等、男人没有三妻四妾... ...

谢萝很快回过神来，她微微颔首，檀口微张，无声吐出两个字:“听过。”

待帮她涂好药膏，李晏用帕子随意擦了擦手指。

随即胳膊搭在桌沿上，手撑着头，偏头看向谢萝。

“亶山山脉的终点在净雪山，阿萝可知净雪山在何处?”

谢萝再次点头，无声吐出四个字:“玉门关外。”

李晏点了点头，故作惊讶地“啊”了声:“看来我们阿萝知道的还不少。”

听到李晏的打趣，谢萝轻轻咬了咬唇，低下头去。

“那阿萝知不知道忘忧虫?”少年又问。

谢萝依旧点头。

李晏怔了一下，忽而大笑出声，那张苍白冷峻的脸上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