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使唤两个流犯将谢芍的尸体扔到了一处土坑里，那个土坑里有不少白骨残骸，是这一片的乱葬岗。

这样的土坑在流放路上很常见，大多都是前边的衙役给半道而死的流犯准备的。

魏氏趴在土坑边哭得撕心裂肺，有跟她一起抢谢萝食物的两三个流犯凑上前安慰魏氏。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对啊，死就死了，你还年轻，等到了昭月城再找个踏实男人嫁了，再生七八个也不成问题。”

三人直勾勾地盯着魏氏玲珑的身段，细腰勾着圆臀，难怪会将吴德勾的五迷三道。

魏氏深知他们的龌龊心思，她用衣袖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那三名流犯的鼻子骂道:

“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们的下作心思，老娘就是死也看不上你们这些低贱胚子。”

昨晚大家吃的是同一锅饭，为什么死的只有芍芍?

魏氏因谢芍的死被冲昏了头脑，看谁都不像好人，逮人就又咬又骂的。

那三名流犯见魏氏发疯，忍不住反驳道:

“给脸不要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有人看上你已经不错了--”

“都到这份上了，还装矜持呐?”

“她该不会还想着靠这副破烂身子攀附昭月城的权贵吧?”

那三个流犯不约而同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笑的狰狞:

“活该，昨晚是谁将锅里的吃食全抢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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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临出发前，谢萝独自来到乱葬岗前，盯着土坑里那具少女的尸体有些愣神。

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幼时那个追在她身后唤她“阿姐”的谢芍。

用红头绳扎着两个包包头、奶呼呼的小娃娃。

“阿姐，芍芍走不动了，背芍芍--”

“阿姐，可以给芍芍做个风筝吗?”

“阿姐会永远保护芍芍的，对吗?”

画面陡然一转，回到了十岁那年母亲突然消失后的日子。

那个追着她喊阿姐的奶呼呼的小娃娃一转眼便八岁了。

谢芍用力踩着她孪生弟弟的脑袋，笑得狰狞。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就凭你还想当谢府的嫡子?想当我谢芍的哥哥?”

谢芍的玩伴围在四周兴奋地拍手:“踩死他踩死他!踩死谢子昭!”

等她将人赶走，背着弟弟回到屋里时，弟弟已经没了声息。

回忆戛然而止。

谢萝回笼思绪，缓缓站起身，拼命压抑着脑中翻涌的往事和几近崩溃的情绪。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用指腹轻轻拭掉眼尾的泪痕，蹙了蹙秀气的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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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芍的死对魏氏好像并没有多大的打击。

魏氏疯疯癫癫地哭喊叫骂了两三天，许是觉得没用，又许是饿的没力气发作了，她终于消停了。

转眼间，这条流放路已经走了两月，来到河西，过了沙洲，再往前走便是肃州，接着是玉门关。

只要踏出玉门关，接下来的路便是风沙漫漫的戈壁滩。

下午，两月来几乎未曾露面的长解赵荣突然现身，流放队伍寻了个靠近水源的地方扎营。

从赵荣的口中得知明日一早才动身的消息，流犯的队伍“轰”的一声炸开锅。

熬了两个月，至少终于可以洗个澡了，运气好的说不定还能下河捞几条大鱼烤着吃。

在流犯们兴奋得高声欢呼时，谢萝已经挖了一堆野菜了。

她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鬓边沁处的薄汗，抱着野菜走到一棵老榆树跟前坐了下来。

自从那次因救李晏受伤回来的迟了险些被吴德打死后，谢萝和妹妹便再也没分到过口粮，哪怕半个馒头也没有。

她清楚，吴德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拿她泄愤。

若是她饿死在半道，她就成了吴德杀鸡儆猴的活例子，日后便没有流犯再敢对他大不敬，也没人站出来反对他的腌臜手段。

谢萝思绪游离间，面前突然多出来一只漂亮的手，骨感又修长，掌心有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块肉饼。

谢萝怔了怔，随即猛地抬头，便与李晏四目相对。

她有些忐忑地望向李晏。

少年乌浓的长发披散下来挡住那张难掩苍白却绝美的半边面庞，许是生病的缘故，眼下蕴起的淡淡乌青像是被打了一层黯淡的光影。

狭长的眉眼带着攻击性，如松如鹤的气质却又透着凛冽的攻击性。

她鬼使神差地接过肉饼，低下头大口吃了起来。

可是吃了几口，她突然停下，再次抬头看向少年。

“谢谢。”她无声道。

李晏看到她的口型，抿抿唇没吭声，撩起衣摆坐在她身侧。

余光瞥见少女将油纸包揣进怀里，他微抬了抬眼梢。

“马上就要到达肃州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