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似乎已经黑了。

这柄刀是有鞘的，鞘就藏在闫老六背后。

这把刀，此时正横在他的腿上，泛起森冷寒光。

似这酒菜稍微让他不够满意，这把刀，立马就会出现在他的掌中，斩碎这个做菜的厨子，斩碎递菜的伙计，就如厨子斩碎这些菜料。

一刀，接一刀，剜骨，剔肉。

可他本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也不是一个对酒菜要求特别高的人，只因为今天正好轮到他。

闫老六突然放下筷子，咽下口中的菜肴，喉结滚动。

一道闪电亮起，天雷滚滚，声传千里。

像是吃定他会浪费剩下的食物，斥道“既然吃不完，又何必偏要点这么些菜？”

既然吃不完，又何必偏要点这么些菜？

所以他把一坛子酒和菜全部送给他的朋友。

今天果然是个特殊的日子。

闫老六的朋友开始吃饭。

他的朋友才像是吃饭的人，他们吃饭的速度，只够闫老六喝下一口酒，他们是真正的喝酒吃饭。

闫老六是为了什么？他是为了试毒。

试吃是所有办法中最笨的一种，但如果你不懂的那么多好的方法，最笨的方法，也会变成最好的方法。

店里点起了灯。

他也重新拍开泥封，满上一碗。

又是一道闪电，这道亮光似乎持续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更久一些，只因他还没有在雨天这么专注的看过一次雷电，所以，他已看出来，雨将停歇，不会太久。

...

外边的雨，确实已经小了很多。今天的夜，来的也要早一些。

他的全身都已湿透，小镇也已经湿透。雨水顺着屋檐汇聚而下，连成一线。

闪电为他照亮前进的路，也照亮他腰间的刀。

这把刀，又细又薄，刀身笔直，刀长六尺。

这是一把唐刀，一把没有鞘的刀。

小镇里只剩下雨声，雨幕中只剩下他。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束缚他。

雨水不能，泥水不能，黑夜也不能。

想来，没有束缚的人，一定就是愉快的人。

但是，他看起来并不愉快。

他为什么不愉快，他为什么会不愉快？

雨还在下，雨水也在顺流而下。

头顶一直到脚底，从发丝流下，从袖口流下，从刀尖流下，从鞋底流下，唯独不会从眼角流下。

闪电再次亮起，他已出现在客栈门前。

闫老六的刀，已经从腿上移到桌上，他坐的位置，一抬头就能看到门口的人，一眼就能看到那把细长的刀。

他当然也一眼就能看到闫老六，也一眼就认出闫老六。。

闫老六不禁端起酒碗，下雨天喝酒，属实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所以他的朋友早早就退回房间，现在这里只剩下三个人。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雨水顺着脚步流进门槛。

他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动，闫老六却能感觉他在笑，在对他笑。

他的手忍不住抖了一抖，猛地把碗里的酒吞下。

这次，他已不再细细品尝，而似将死之人，在喝死前最后的一口酒。

这口酒他必须一口喝光，如果不能喝光，那他将再也没有机会喝一口酒，喝上一滴酒。

闫老六缓缓放下酒碗，再看，人已出现在他对面，坐下。

闫老六的脑袋里忽然闪过一条蛇，一条正吐着信子，观察猎物行动的蛇。

他那把刀，岂非就是带毒的牙，长且锋利的毒牙。

他没有说话，也把刀横在桌上。

闫老六给酒碗满上，正欲端起再饮，就听有声音道:“你应该也给我满上一碗。”

闫老六端酒的手，瞬间定住:“你是谁？”

“朋友。”

闫老六道:“谁的朋友？”

“你的朋友。”

闫老六疑道:“我的朋友？”

“就是你的朋友。”

闫老六痴笑摇头:“我的朋友，我怎么会不认得。”

“或许，你应该把斗笠摘下来，就能够看清楚，到底是不是你的朋友。”

闫老六突然浑身一阵扭动，长长舒了口气。

他已不再紧张，拿酒碗的手，也不再用力，因为此时他已看到，面前的少年已经变得和煦如风，脸上也已有了笑容，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笑，闫老六也以为，他们真的就是朋友。

来人道:“你应该知道，你来之前，雨已经在下。”

“不错。”

来人道:“你也该知道，你们的马很急。”

“不错。”

来人追问道:“那你总该知道，雨天行马，马还急，路人总是会遭殃的。”

“所以，你就是遭殃的人。”

“所以，我要来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