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驻地后，二人被薛文星押着找驻地的医师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放他们去休息，其余师兄们则出城去那条山道上检查善后。

本来也不热闹的驻地，一下子就剩了他们俩。

辛越坐在自己屋前，看着天边的夕阳发呆。过了好半晌，突然惊叫一声，景珉瞥了她一眼，就看她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景珉默默地回了自己屋里，将院子留给她。

第二日一早，景珉醒来的时候，已经一切如常了。辛越在小楼前等着，准备一起去巡城。现在的他已经去处理过许多外出任务了，这段时间在襄阳城里待着，是因为辛越生辰快到了，他陪着回来等清云。

在驻地的这段时间，薛文星还是把他当小孩子，给他安排着最简单的早晨巡城的活儿，一闲下来，就带他去各个食肆里找好吃的。哪怕他都已经比薛文星还要高了。

巡城的时候，辛越总有些心不在焉。景珉虽然看出来了，但很懂事的没有问。晃悠着，早晨的露水已经被阳光晒干了个七七八八。街旁的早点摊子前热闹起来，许多挑着担子的人在城墙根边上来往，担子里放着给各自主家买的一天里要吃的菜。墙根下捏面人的，卖新鲜菜的，卖家禽的，算命的，卖字画的，各种各样，嘈嘈嚷嚷。

巡完城回去的路上，辛越在一家人少的豆花摊子前站住脚，摸出两文钱，给她和景珉一人要了一碗。景珉不爱吃甜的，早点也一般都只吃馒头，但是辛越买都买了，他只能把自己的一文钱给她，然后端着豆花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下。辛越端着自己的那碗在他旁边坐下，把那文钱塞回他手里。

“师兄就当陪我喝的辛苦费。”辛越说完，埋头吹了吹还烫着的碗，吸了一口甜啧啧的豆花。里边的豆腐还烫着，她含着一大口，仰头直呼气。

景珉低头，皱眉看着碗里白嫩的豆花中间堆着的那一勺红豆，总算想起来，师妹及笄那年的生辰，清云带他们在驻地后面那条街上逛完，也买过两碗加了红豆的豆花。一碗本来是给他的，他不爱吃，清云就自己吃了。

他端着那碗还有些烫手的豆腐花，低着声，有些无奈地说：“师妹，你既然这么想师叔，为什么不回山上去。”

辛越已经快要吃完了，她捏着勺子瞪了景珉一眼，回道：“你不是也一直不肯回去。”

景珉难得地说了句真心话：“我怕他是真的不要我了。”他的神情透着些悲愤，像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依依不舍中又带着些许埋怨。

明明前几年还能劝自己相信棐风，相信他确实有事需要闭关，有时候也换个说法，劝自己不要太自以为是，明明才在他身边养了几个月，就这么全心地信赖上了对方，是他自己蠢。

现在却只是惶恐，怕他是把自己扔给药峰，扔给段果，再也不打算，或者再也没机会管了。

回去的理由很充分，或者一开始也没有什么必须下山的理由，那些世仇家怨，对于一个八岁的稚童而言，都太沉重，他本来只需要躲在水缸里，活过那天就好了的。可是棐风一天不来找他，他就越只能让自己沉溺于这些俗世仇怨中。在雪峰上的日子，远得像上辈子。

起码抚远王还需要自己，也暂时不会抛下自己。

辛越不再说话，两个人都沉默着，陷进各自的心事里。

过了初春，各处的邪祟也渐渐冒出头来，许多心术不正的人，走偏路之后，开始为祸四方。辛越的生辰还有两天，他已经将人送回襄阳城，于是自己启程去了远处的西曲城帮忙。

闹不太平的地方在西曲城辖下的一个村子，当地驻守的人报告说，这次是有妖邪控制了村子里的人，想要散播疫病。索性不是在城里，一发现异常之后，村子里的人就被关了起来。

负责拔除诅咒之病的医修住在了村子里，日夜不休的忙碌着，景珉和其他人一起，在村子周围巡视。西曲城驻地的人几乎全都进了村子里看守病人。

那名妖邪被医修收进葫芦形的法器里，缓慢的炼制成药材。据说要一直用丹火在瓶中灼烧七七四十九日，直到妖物一身杂质全部烧尽，剩下的妖身化作液体，然后再凝聚为一颗丹药。

在暗处为了阴谋着害人而修行了几百年的妖怪，最终却变成未来某刻治病救人的药材。

景珉在村外的一棵树上坐着，铁剑悬在身侧，剑光正沿着划定的防线巡回。

夜已深，乌云半掩着残月。

村舍里安静无声，只有负责净化的医修在道路中画着咒。咒还要再画十八道，也许明天就能全部完成。被关起来的人都聚集在村长的房子里，元无宗的修士们守着所有能出来的地方，每三个时辰换一次人。

景珉晃着腿，抬头看向远处的田野。昏暗的月色笼罩着寂静的田垄。早春了，矮矮的麦芽在夜色里呼吸着，似有若无的轻烟腾起，无尽的生命力蕴藏在它们柔弱矮小的身体里。

昨日下过的雨，今天傍晚时就已经被肥沃的土壤吸收干净了，再晒上一天，村道就会干燥。

被关在屋子里的人们，也打着地铺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