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里，再浓郁的檀香味也遮不住这股腐朽残败的味道。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走进，躺在软塌上的佟佳氏露出一个笑容：“你来看本宫了”

佟佳氏也不在乎能不能得到回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目光遥望着远处的天空。

“皇上，我与你自幼相识，佟佳氏一族因为你而显赫，也因为你而受到了限制，我阿玛已经老了，我们佟佳一族对太子根本构不成威胁，你就不能让自己的外祖过一过颐养天年的日子吗？”

康熙转动了一下手上的玉扳指，深邃的眼窝更古无波，佟佳氏看到他这个小动作，心中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手上一用力，薄被被捏的变了形，强压住喉咙里的颤动，可她的牙齿在发抖，随手拿起一个物体扔了过去：“你怎么就那么狠心，非得要将佟佳氏抄家灭族才肯罢休吗？”

佟佳氏在看到无动于衷的康熙终于流出了两行浊泪，沉淀在心中多年的不甘，在这一刻苏醒过来，以至于她有些失态的嘶吼出声：“如果是颜盈的母族呢？你也会在她的祈求下残杀她的亲人吗？”

康熙抬眼看着她歇斯底里，神色平静道：“她不会，颜家也不会”

佟佳氏被他这种肯定的语气彻底激怒了：“那个女人什么地方值得你如此迷恋，这世上比她好的女人多得是，你为何就是认准了她——”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她是康熙的表妹，父亲是赫赫有名的权臣，她身份尊贵，品貌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而颜盈呢，若不是当年那场意外，她根本就不会进宫，明明一开始她什么都不是，可为什么，到头来，她拥有着一切，帝王宠爱，两个皇子。

她活得肆无忌惮，而自己却丢掉了所有？

这怎么可以！

佟佳氏两手掩面，委屈的泪水一滴滴打湿了被子，幽怨道：“后宫有那么多女子爱慕陛下，喜欢陛下，可唯有她，她不爱你，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康熙，你听清楚了吗？”

“我究竟是哪里不如她？”

在佟佳氏凄惨的哭嚎声里，康熙的嗓音响起，冷静而又显得凉薄：“你可知朕是什么人？”

佟佳氏抬起头来，泪眼滂沱，仿佛看到了那个八岁登基，满腔志气，雄才伟略的男子：“我当然知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男人，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你以为我倾慕的是你的身份，你的地位吗？”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在冷宫，孤单一人，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进宫，进来陪你，我爱的只是你啊”

突然一只大手袭来，康熙打断了她的声音，那双亘古无波的深潭眸子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没有半点温度，就这么看着他，仿佛会陷入窒息，恐惧侵袭到了四肢百骸，佟佳氏忍不住想要逃离。

康熙拂过明黄色的龙袍，端坐在佟佳氏面前，眼底的温情全部化为乌有，冷漠的凝视着这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只有在她面前，我才是我”而不是朕！

那个胆大妄为又肆意嚣张的女人，知道他面具下的卑劣和丑陋，却依旧能坦然接受他，那种平等，自由，她的身上有一种令他深深迷恋着的东西，让他可以去相信她。

因为，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能看到最真实的自己。

屋里静谧无声，只留下两道呼吸声，檀香一缕一缕燃尽。

“既然表妹想要当皇后，那么朕满足你的要求”康熙起身，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

佟佳氏猛地吐出一口淤血来，想要去追康熙，整个人却从软塌上半滚下了地，半哭半笑后，失魂落魄的呢喃了一句：“表哥，你最尊重的人是赫舍里皇后，最喜欢的人是颜盈，我到底没能走进你的心里”

钟粹宫里，颜盈正在插花儿，就听到白薇回禀：“佟佳皇后薨了”

“早上刚成了皇后，下午就薨逝了，难怪皇上起的封号那么别扭，孝懿仁皇后，怕不是谥号吧”

后宫的流言压都压不出，饶是如此，佟佳氏的后事该办的还是的要办，颜盈在延禧宫里见到了守灵的四阿哥，原本单薄的身体更显消瘦，浑身的冷漠温度与历史上的他越来越接近。

翻了年，就到了九阿哥娶亲的日子。

颜盈十分可惜自己不能去看亲儿子的婚礼，找了好几个画师将这些画面绘下来。

次日，一大早，九阿哥就带着他的福晋前来请安，颜盈看着两个穿正装，衣服厚重笨拙的小娃娃，不免捧腹大笑。

“你们两个起那么早干什么，快进来坐，白薇，奉茶”

“胤珩，福晋是你自己选的，是你一辈子的伴侣，可得好好对待，女孩子睡眠不够伤身体”

“对了，本宫记得库房里有陛下赐的燕窝，你们都带回去吃，吃不了的送人也行”

胤珩悄悄抓住妻子的手耳语道：额娘就是这样，早点习惯就好。

瓜尔佳氏琉珠敬了茶后，腼腆的坐在小凳子上，一双兔子般的小眼神总是不经意间就跑到了颜盈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