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毅取侧卧位躺下，运气均匀，不敢轻动，只觉思霄的气息近在身旁。

思霄站稳了，以左手拇指和食指，依次将要进针的皮肤捏起，再以右手将针刺入被捏起的皮肤上端。

少姝从旁细观，已知舅舅此法谓“提捏进针”，主要施于身上皮肉薄的部位，如眼周等各穴位。

只见思霄将针刺入了一定深度后，便捏住针柄，缓慢轻柔地转动起来，每次约转2到5周，以使气行，并能补虚泻实。接着，他两手撑开，缓慢地沿尹毅背部经脉循行按摩，以助其活血通气。如若方才下针过于沉紧，用此法可散气血，使针下徐和。

摩运之间，思霄不时关注着尹毅气色。

没有过多久，尹毅觉得脑门上出了一层细汗，全身上下通达舒泰，这时，听思霄说了声：“今日留针一刻吧。”

（一刻：古时一个时辰等于现在的两个小时，一个时辰有四刻，一刻相当于半个小时。）

少姝一路全神贯注地看将下来，脑仁也阵阵的发蒙，不禁暗想，要做一个舅舅似的好医师，实在不易为，医道高低先不说，起码自个儿的身体也得能扛累才行。

她取出本书，展开张小胡床，便埋头读起来。

（胡床：古时与马扎功能类似小板凳，但人所坐的面非木板，而是可卷折的布或类似物，两边腿可合起来。）

少姝陪尹毅治疗到今日，已晓得舅舅留针时间的长短，一般取决于患者的病情程度。对于一些顽固症疾，他会适当延长留针的时长，与之前相比，尹毅身上留针的时间已然缩短不少了。

思霄看外甥女一眼，取下襻膊，博袖飘逸，拂过他心爱的七弦琴，修长的手指款款落于弦上。

少姝亦发现，舅舅在留针间歇所弹的短曲，纤美婉约，时而静僻，时而空阔，过耳不觉屏息浸入当中，享受琴挑和着心跳的缠绵，妙不可言，此时此刻，胸中久藏于深的无尽感念得以酣畅宣泄。

真真是导养神气，宣和情志的绝佳疗法。

当最后的琴音融入了四围沉寂，别有种此处无声胜有声的意韵。

少姝依然默坐着，垂首回味，终于合起手中卷册，眸光澈透，激赏中充溢着热情：“不可思议啊！”

“什么不可思议啊？”思霄目光转了过来。

“剑胆琴心，名士风流，我在想舅舅与众友聚于那白鹿山上，幽深竹林之下，有人度曲，有人长啸，有人畅饮，有人谈玄，或坐或卧，无拘无束，高蹈风流，少姝实在觉得不可思议啊！”

“少姝姑娘讲得很是啊，我虽说一直随侍主人左右，见识过多次了，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流连忘返！”小叶出声附和，直觉少姝说到了他心坎上。

思霄闻言，眼神不觉眺往窗格外的园景，思绪似乎掠过了短浅回忆，旋即微笑着摇了摇头，纠正道：“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实属佳境，不过，此竹林实非彼竹林也。”

思霄的话戛然而止，他还有层意思，想同少姝说，她眼中的“不可思议”的洒脱不过是表皮形骸，有时，那背后隐藏的苦痛与愤懑，才是她眼见风流的真面目。

但见未经一丝风霜的外甥女言笑晏晏，他不觉深吐长息，未能成言。

“不过，少姝姑娘，主人与众友结伴而行，游于太行山之阳，一路观瞻百家岩、苏门山、白鹿山、驼峰岭等地，途经之处皆是草木森蔚，又岂会独限于竹林呢？”小叶掰着指头，细细将行程数来，权充佐证。

“小叶哥说的没错，”少姝意外，不解的眼神移到思霄身上，“不是竹林，何以谓‘竹林之游’？”

“少姝可知‘竹林精舍’由来？”

见少姝一脸迷茫，思霄继而道：“据说佛陀成道之后，四处弘法，弟子常有数百人。时王舍城有一大长者，名为迦兰陀，在听佛陀讲法后，深起信心，于是捐出一片竹园，建起精舍，请佛居住。竹林精舍遂成后来寺院的前身，也是僧侣修行的道场。”

“哦，我竟不知渊源在此，舅舅与大和尚等知交作此‘竹林之游’，原是个同修的‘道场’啊。”少姝当下了然，跟着央告起来，“什么时候，舅舅带上尹毅哥和我也见识一回啊？”

“哈哈，小孩子家，不适宜的！”小叶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

少姝气结，不服气地上下打量他：“你不也是小孩儿样子么？”

“我是去随侍主人而已，哪有名分参与其间呦！”小叶答得理直气壮。

见思霄未予理会，也知此议一时难有下文，少姝脸上并无丝毫垂丧之色，转而又迂回道：“听舅舅的意思，只要乐意，道场可任取于山水之间喽，不如，舅舅也请善友们来狐岐山共游？”

思霄微抿着茶水，顾左右而言他：“嗯，按佛图澄的说法，心上所生之一切法，皆可为道场。”

“咦，人心上能生出什么‘法’？”少姝不晓其意，先行揣测，“莫不就是念头想法的那个‘法’？

“他谓之‘法’，是由心所现，由识所变的，囊括了我们所能感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