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一个跟爷爷卖菜的故事。

那年我还小，也许五六岁的年纪。

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经常是阴天，动不动就下小雨，天寒地冻，冷风瑟瑟，连鸡鸭狗都冷得不肯出门了。

但这时节已经很接近元旦除夕过年了，镇上从外乡回来的人很多，集市上也变得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各方各人都请客吃饭或是办酒席，饭馆里也生意红火。这正是蔬菜最好销售出的时节。

有许多许多的老人，背着一大篓子自家种的菜蔬，手上有时还提着一桶洗白了有卖相的洋芋，从家中出发，趁天早还没亮走路到镇上去卖菜。

他们无论家离镇上多远，总能靠自己的双腿很准时地走到菜市场，刚把摊摆好，天就亮了，就有顾客来光顾了。

至于啥时候卖完回家全看你生意好不好，有没有常客或是遇上个开饭馆的大客户，运气好可能直接给所有菜都买下了；反之则可能吹了一天寒风，直卖到黄昏也卖不完。

而他们回家是怎么来怎么回，很少坐客车的。至于当时我们镇里的交通还是很通畅便利的，客车很容易坐到，而且票价只五块钱，也不贵。

但不管一天是否赚得多少钱，他们总是觉得入不敷出，所以很拮据地使用着，能省则省。如遇到一些特殊情况，必要时则也很大方客气地花。

他们令我映像最深的是在黄昏回家的样子:

他们的背影在黄昏阴暗的光线下，呈现出肥胖跌撞的灰色轮廓，背篓在他们身上是一坨黑影，如一块大石头压在他们身上。

他们沉重的脚步在水泥路面上发出疲惫的声音，令人感到苍凉的叹息。

他们就如走在一条水里的路上，走出了热闹的镇子，面向沿路阑珊的星火，走进昏暗的夜色，身后镇上的繁灯渐渐远去，寒风中只有他们孤零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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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很早的时候，天还没亮。我又用老招数（一哭二叫三无赖）跟着爷爷走路去到镇上卖菜。尽管一天会很无聊，还得挨冷风，我也是体会到爷爷卖菜的艰辛，但目的是为了吃上两个韭菜饼子。

一如既往的阴天，寒风凛冽，我穿的比较薄（记起来好像是我自己要穿这么多的）手都冻麻了。菜市场里人来人往，嘈杂喧闹，各种吆喝各种气味都有，我有点头晕眼花。

爷爷来的比较早，挑了个好摊位，就在猪肉铺子对面，露天菜市场的边界，头顶是水泥板子可以遮蔽雨水。

于是坐着或是蹲着等顾客吧，而我就坐在旁边石板上看着爷爷卖菜。

爷爷没事嘴里总是叼着一根烟吞云吐雾，鼻子如火车头不时会喷出两股浓烈强壮的烟柱，好不神气！唯一的不足就是爷爷的鼻子不会像火车一样呜呜地鸣叫。

但爷爷的嘴巴会叫。一有顾客来挑菜，他就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上，嘴里就像火车呜呜的跟顾客讨价。

猪肉铺里的火炉子像座小火山一样喷着熊熊的火焰，屠夫用它烧猪肉皮上的毛。

一条猪腿被屠夫紧紧把着放到火焰上去了，赤红的火焰舔着火舌瞬间将猪腿包裹住，就像裹了个红蓝色的透明毯子。

在那条猪腿上火焰间冒出油腻的白烟，我闻到一股奇异的糊味，竟然有想要啃那条生猪腿的冲动。

爷爷为了赶路没有煮早饭吃，我当时心里很高兴:那么就是在街上吃了？我这么想。但现在爷爷只顾着卖菜，丝毫没有要带我去街上吃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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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肚子在抗议，我的心里很失望。但为了那两个韭菜饼子，我还可以忍。

我已经坐了好一会儿，先前走路身体发出的热量已经散失殆尽，背上穿的衣服被汗水浃湿变得冰凉澈骨。

天空的阴云比昨天还多，寒风也越来越猛烈，忽然就飘起鹅毛绒似的雪花来，在半空中回旋翻舞着飘落到地上。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我们那边冬天不怎么下雪的）

我冷得不住打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因为肚里饥饿身体没有能量，遒劲的寒风一吹我就咳嗽了，并且胸口发痛，头晕脑胀，眼睛还流眼泪。

周围有许多人都有在讨论下雪，而只专注于卖菜的爷爷居然很快就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了。

他问我怎么了，我说:不舒服。

于是他就抬起一只胳膊，用他粗糙的大手贴在我的额头上面。我的额头就像滚烫的铁砧板，爷爷的手就像一块冰，我觉得很舒服。

爷爷很快就把胳膊放下，盯着我很吃惊地说了一句:“囊个这么烫！”

随后他又凑近了点，我的头贴着他的肚子，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和烟草味。我又感觉到额头上那种熟悉的冰凉在摩挲我的肩背。

“背都是湿的！”爷爷声音严厉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