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潇然想解释的时候,陈洪荥女士失声尖叫:“什么?潇然,你不是失足掉下来的,你是故意跳下来的?天啊,你作死啊……”
楚潇然心烦意乱,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她焦灼地看着那个男人,很想让他带她走。
虽然,那只是个陌生的男人。
可就是这个陌生的男人,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温暖。
她还小,拎不清这是怎么一种感觉,但直觉就是这样强烈地攫住了她。她焦灼地从陈洪荥的怀里挣脱出来,一把拉住那个男人有些粗砺的手,恳求:“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
男人一怔。
陈洪荥一怔。
慢条斯理走过来的楚汉生也是一怔。
露水从一片垂死挣扎的梧桐叶子上滴落下来,顺着楚潇然的额头、鼻翼留下沁凉的痕迹。
那样的触感引发了楚潇然的眼泪,之前的绝望、惊悸像被唤醒的猛兽,排山倒海地吞噬了她,她泪如泉涌,声音低哑:“你带我走,带我走好不好?”
男人回过神儿来,有些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陈洪荥和陈汉生,锁了眉头,“她是你们的女儿吗?”
陈洪荥和陈汉生对望了一眼,竟然同仇敌愎起来。
“我们当然是她的父母,亲爹亲妈!你是谁啊?我女儿为什么要跟你走?”
从始至终,陈洪荥女士都没向男人道声谢,这时,更是全神戒备,把男人当成了坏人。
男人苦笑,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楚潇然的头发,“小姑娘,她们是你的爸爸妈妈?”
楚潇然想摇头,可她不能。
陈洪荥急了,掐了她一下,“潇然,你迷怔了么?我是你妈呀!”
陈汉生也板起了脸,语气不善,“潇然,他是谁呀?你跳楼是想跟他走?”
楚潇然只盯着男人,两眼垂泪,不愿松手。
男人见状,又揉了揉她的头,宽厚的手掌传来的温暖让楚潇然忍不住号啕:“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
“要乖噢。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如果你喜欢叔叔,以后一定还会看到叔叔的。”男人笑起来,笑容里充满了对待小孩子的宠溺和宽容。
他那张鼻青脸肿的脸,因为这个笑容而变得更加难以入目。
可是,那双眼睛,由璀璨的星辰变成了灿烂的阳光。
楚潇然忘了号啕,忘了哭泣,脸上挂满泪水,愣愣地看着男人那双含笑的眼睛。
“回家去,这孩子,太不省心了。”
陈洪荥恼恨地丢下一句,俯身想抱起楚潇然,可她已经八岁了,她抱不动,就直起身直着嗓子冲着陈汉生吼,“你是个死人吗?不能抱着潇然?”
陈汉生迫于外人在场,心不甘情不愿地俯身抱起了楚潇然。
楚潇然殷殷看向男人的目光黯淡下来,失望地松开了他的手。
她告诉自己,那个男人,只是个陌生人。
可是,此时此刻,她宁愿跟着这个陌生人走,也不愿意回到冰冷的家里。
她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水,别过脸去,随着陈汉生的脚步,远离。
楚潇然的模样让男人的心颤了又颤,他止不住上前一步,想说什么,却让陈洪荧拦住了,“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离我闺女儿远点儿,不然我报警抓你!”
陈洪荥不高兴地打量了男人一眼,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示完威趾高气扬地走了。
男人站在那里哭笑不得,摸了摸自己青肿的脸,转头看到楚潇然单薄弱小的背影,莫名的,心里充满了怜惜和感伤……
那一年,楚潇然八岁。
四年后。
楚潇然曾经萧瑟的故乡变成了人气旺盛,高楼林立的大都市。
可是,热闹是别人的。
陈洪荥女士终于被她的虚荣和焦躁彻底毁灭了。
那一天,楚潇然记得很清楚,她正在卧室里写作业。小学四年级的数学题,难得她抓耳挠腮。她坐在那里盯着那道题发愣,脑海里浮现暴怒的数学老师拿着可怕的教鞭棍,毫不留情地抽打她的手心。她摊开了自己的手,那里,白天被抽过的红肿还没有消退。
大人的世界为什么充满了那么浓重的火药味儿?是因为有她这么笨的孩子吗?
楚潇然闷闷地想,她这四年里一直努力懂事,努力学习,真得很听话了,可为什么她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叔叔?那个在她八岁时意外救过她的叔叔?
就这样,楚潇然神游天外,她还记得那位叔叔明亮温暖的眼睛,她想,如果那天,他能带她走该有多好?
就在她微笑起来的时候,陈洪荥女人以百米冲次的速度扑过来,揪着她的头发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震耳欲聋。
比之脸上火辣辣的痛觉,那种震惊后倍感气愤和羞辱的感觉,像洪水一样泛滥成灾。
楚潇然捂着自己的脸颊,愕然地看着脸面扭曲的陈洪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