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光返照”一词体现在了楚南乔的身上。在她说完她的封号是“南嘉公主”后就毫无预兆地倒下了，头歪向一侧。张知韫手快去接，这才没让她从床上摔下来。

“你怎么样了？”张知韫询问她。

回应的他的是楚南乔絮絮叨叨的声音，声音很小，他把耳朵凑近了去听，只听清了“陛下”二字，再后面就一直重复着“陛下”和“回家”。

慢慢地，没了声音。

“阿姨？”张知韫唤道。

张知韫坐在床上，抱着楚南乔，楚南乔就死在了张知韫的怀里。他不敢相信，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见没了呼吸又去摸她的脉搏。

“阿姨……”

这是第二次有人死在了他的怀里，只是有所不同。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慌了神。想着这个时候要是夏星回在就好了。

“你先把她放下，再出宫随便跟个人说她死了不就行了？自有人来管的！”

是系统的声音。

张知韫听了他的话，一步步按照他的话来做。

一瞬间进进出出，比她生时还要热闹，有生气。只是没有见到百里渚，从死讯传出来到下午设灵堂，他都没有出现。

张知韫披麻戴孝，一同在灵柩前跪着的还有众多皇子和比楚南乔位分低的妃嫔。

系统已经走了，张知韫仍是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要他过来这里代替百里扶光活着。

张知韫的思绪在木鱼声中与烧纸钱的味道里放空。

他在想，楚南乔为何要告诉他这个，告诉他，她是敌国公主。敌国公主来和亲？不对，改了名字的那就不是明面上的事……偷渡过来的敌国公主，做皇帝的枕边人，想里应外合吞并晋国。

谁知爱上了百里渚而下不了手，生下了百里扶光更是有愧于她的国家，所以她说百里扶光不该生下来，现在算是含恨而终了？

“殿下，陛下传您……”苏恪玉倾身于张知韫的耳畔，小声道。

张知只能暂时放下自己脑海里的天马行空，起身随苏恪玉去面见百里渚。

张知韫到了后连礼都没来得及行就听见百里渚开门见山道：“免礼！你母妃……临走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她说她是北冥国的南嘉公主……”张知韫小心地去看百里渚的面部表情，想看他会有什么变化。谁知毫无变化，只急着问，“还有呢？”

“没了。”

张知韫在想，要不要告诉他，他现在问起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想着他。可张知韫又忽然想起，百里渚到她死都不愿意见她一眼，这得多大的怨恨……告不告诉又有什么用，人已死，任他心中有愧也改变不了什么。

至于“回家”，两国交战，回不去的。

谁也没再说话。张知韫看着桌上的熏香燃烧而生出的细烟，紫色的，很漂亮。

时辰一点点地过去，百里渚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批阅。反观张知韫，他站着，瞧着紫色的烟出神。

“转瞬即逝”，他脑海里浮现出这个成语，他为熏香感到悲悯起来。

“父皇，您可有爱过我母妃，哪怕片刻？”思考很久，张知韫还是问出了他心里纠结的问题。

从楚南乔第一眼将张知韫认成百里渚的那一刻，张知韫就知道，她在赌，用她最后的一切赌，用她的命在赌。赌他念在她就快要死的份上，来见她一面。

她赌输了，连着脸上的胭脂水粉一起，仿佛成了笑话。

其实张知韫已经知道了，在自己问出那句话，他持奏折的手在抖的时候，张知韫就已经知道了。

可能隔着国恨，无法跨越。

“你今年……十七岁了吧？”百里渚把手上的奏折往桌边上一搁，对上张知韫的视线，问出这么一句话。苏恪玉听到这话就走了出去并把门给关上了。

天玺阁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张知韫刚想说，“今年十八岁”时就恍然想起，他问的是百里扶光。

于是他颔首，道：“回父皇，是。”

“百里扶光……”百里渚嘴里呢喃着这个名字，他看着张知韫，但更像是在透过张知韫看别的人。他再次定睛于张知韫，眉眼携着笑意。

这是张知韫第一次见百里渚这样对自己，眼底尽是温柔。让张知韫有种错觉，自己于他而言——如珍如宝。

“这个名字，是你皇伯为你取的。日照于浩瀚天地而万物生，你的名字。”

什么？为什么他的名字要他皇伯取……

从天玺阁出来，在去到灵堂的路上，秋风萧瑟，寒霜冰冷。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人的命运多舛可以因为历史的大背景，可以因为生身母亲的一步错而步步错。

什么风吹过轿帘而一见倾心，什么兄之心悦，什么杀兄之仇。

国仇家恨难以忘怀，如今人死而尘埃落。

那百里扶光呢……他本该童年幸福、青年意气，却身死它乡。

终其一生，未得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