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唏嘘一阵，慈和富态的笑容，又回到了她的面上。

“那时候，先帝还在。”

老夫人的视线，望向竹帘外的池塘，也好像望向了几十年前的大尽宫廷。

“有阵子，宫里总在说闹鬼，吓得许多人夜里不敢睡。如今的圣上，当时还是个七岁的孩子。她也害怕，却不敢说，怕被先帝知道了……”

方勉勉今日来，还有大事要办，并不敢听太长的故事。

她只能装成好奇少女，小心的打断。

“所以，这镯子是桃木的？”

老夫人回头慈祥的看一眼她，微微颔首。

“我闲的时候，喜欢摆弄些木头的玩意儿，木香味总是能让人心里安宁。”

王妃始终含笑不语，贴心的给老太太扇着风。

“圣……圣上竟然将这手镯珍藏在如此金贵的盒子里，又赐给王妃姐姐，可见，也是惦念着老夫人您呢。”

方勉勉这话说罢，老夫人注视着盒子，良久，叹了一口气。

在场三人各有心思，也都知道，圣上所谓的惦念，也是一份嘱托。

仲孙兰嫁入盛祥公府，又在夫家并无天大功绩的情况下，被破格封为一品诰命的安国夫人。

这是先帝要让她在盛祥公府，无人敢欺。

而盛祥公又是司徒霹雳的娘舅，若他与御南王府过分亲厚，南疆的势力便有可能脱离朝廷的掌控。

说白了，仲孙兰就是先帝放在盛州的一颗棋子。

负责监督御南王府，负责控制这两府的微妙关系，甚至，是其他。

大尽朝得朝廷赏识的藩王不多，司徒霹雳一门，却始终是几代女帝的得力臂膀。

可即便如此，君心深似海，帝王无真情，君臣之间始终不可能真如亲眷。

方勉勉越是琢磨，就越是佩服这位安国夫人。

她与盛祥公育有三子，盛祥公庶出的儿女也不少。

一家子虽再没有出过能人，也算不上无可诟病。

但这一府的尺度拿捏的极好，不盛不衰，平衡得当。

跟御南王虽亲近走动，但也没有过多瓜葛。

也就是说，是老夫人，让盛祥公的子嗣无法强过御南王府，也没让他们进入官场。

如此，朝廷无法用盛祥公府来打压御南王，官场的是非也波及不到王家。

而有安国夫人、盛祥公的爵位在，即便孩子们在经营家业时有些什么出格的，凭着大尽朝刑不上大夫的惯例，除了皇室，谁也动不了王家的根基。

仲孙兰，便是以这般春风化雨的智慧，忠于两代帝王，爱夫护子，也守护了御南王府。

以前方勉勉从王妃口中听过一些老夫人的来历，便把她也打算进自己的计划里。

今日知道她与当今女帝如此亲密，就觉得，天不绝司徒霹雳。

三人又说了一阵老夫人在宫廷时的小趣事，周嬷嬷来报，盛祥公吃了小凉食，要见御南王府的人。

自从司徒霹雳出征，王妃来时只见老夫人。

因此，这会子她脸上就有些犹豫。

“王妃姐姐，我……可不敢去。”

方勉勉说着，求助的看一眼老夫人，三人都轻笑起来。

谁都知道盛祥公待曲管家好。

方勉勉摆出这样犯错的态度，也是在低头致歉了。

“姐姐就替我去吧。七婆跟着，要是吃喝有什么，让她担着就是了。”

方勉勉说着，老夫人也顺水推舟，让周嬷嬷带了王妃和七婆去。

等亭子里只剩下老少二人，不免又相互深深的看一眼。

老夫人见大热天的，方勉勉尽管频频擦汗，也比旁人都穿得严密紧实。

她不知道方勉勉是体质原因导致，还觉得这孩子虽行事手段大开大合，但也有谨守的原则。

方勉勉此刻认定，她离开之后，能真正帮她镇守盛州的，就是眼前的老夫人。

她跪了下去，行大礼。

“孩子，这是何必？”

老夫人虽这样说，但也稳稳坐着，等待方勉勉的下文。

“我要求老夫人原谅。”

老夫人以为她是因为曲四一事，只摇头淡淡笑了笑。

曲四这事，方勉勉动手是合适的。

一来防止他继续败坏王家的名声，二来也让外人以为盛祥公府与御南王府从此结了梁子，都是好事。

因此，曲管家求到盛祥公处要闹一闹时，老夫人便找了由头搬到这别苑。

“我不过一个深宅妇人罢了。孩子，你这又是从何说起。”

方勉勉再是一拜，仰头诚恳看着老夫人。

“因为，我要把盛州，把御南王府，拜托给老夫人。恐怕要扰您清静，心中愧疚。”

何止是扰了清静。

万一事情恶化，方勉勉就是要拉蛰伏多年的老夫人出面，让她老人家老来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