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州十年,水吟芍是自由的,可也是被看不起的。
只有在白衣阁,他才能像个人一样的喘气。
可在他的心里,伶舟阙永远是恩人,他对他是毫无条件顺从、任凭驱使。
许是从小学得的百般本事,都被驯化成入骨的献媚之术。
水吟芍只凭着本性里的不想同流合污撑一口气,把这些献媚本能,统统交到救命恩人伶舟阙手中。
伶舟阙一直在给他自由,可因为二人的关系,他是得不到这自由的。
而御南卿,这个跟他毫无交情的女子,在让他自己做主时,水吟芍感觉到了自由。
从小到大,他何曾能自己做主过?
他甚至,忘记了什么是自己做主。
此刻,即便方勉勉让他自己做主选择死法,水吟芍也感恩戴德。
“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水吟芍的呼吸平静了些,但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的潮红,还没褪去。
“也不急,慢慢想。稍后与我一起去,我先给你把粉巷买下来。往后,即便你把它改成粮仓,我也会认为你有自己的道理。”
粉巷沿河而建,粮仓最怕潮湿,这听起来是极荒谬的。
可水吟芍从御南卿那张散发着少女的顽皮的脸上,看出了强大的笃定。
“为什么?”
方勉勉当然明白,水吟芍问的是,为什么如此信任他。
她云淡风轻的一笑,甚至是对这个问题有些不以为然。
“当然是因为我知道你肯定能办好。你怀疑自己,就是怀疑我的眼光。你不信自己,也得信我。”
水吟芍虽然轻轻的点点头,但让他改变多少年来被刻入骨髓的习惯,还是需要时间。
方勉勉清楚这一点,不再纠缠于粉巷的事。
“你对京官陈谦,可有了解?”
水吟芍楞了一下,“京官”两个字,是刺耳的。
他稍微克制情绪,略加思索。
“听说过。”
“陈谦是个靠得住的,这我清楚,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他的亲族。”
见方勉勉的态度并无对陈谦的恶意,水吟芍才投桃报李。
“陈家,世代忠良,虽不惹眼,但也颇有好名声。陈家人书读得好,却都有忠勇之心,多数是谋了军中的文职,也做的很好。”
这些,方勉勉听御南王说过。
“那他的子侄辈里,有没有一位叫陈宵的?比你年纪应该大不了几岁。”
在京城做戏子的那二年,水吟芍确实见多了世家勋贵的子弟。
陈家人虽很少流连下九流之地,但他也是听人议论过,并无这个年纪叫陈宵的男丁。
“陈宵……卿尊大人可见过?”
“嗯,比你高一头,浓眉大眼,魁梧却也儒雅,是文武全才,器宇不凡。”
方勉勉回忆着小院中挑灯站立的男子,脸上不觉浮现向往之意。
“他的下唇靠左侧,有一枚谷米大的淡淡红痣。”
方勉勉说罢,水吟芍想起什么似的,眼底浮起一抹痛苦又温暖的复杂情绪。
很快,这情绪被他无声压了下去。
“陈宵……萧……”
水吟芍闭上薄唇,微微摇了摇头。
不过他的脸上,多了些有趣的光彩。
方勉勉再不多问,伸个懒腰打个哈欠,嘟了嘟嘴。
午睡醒来不想进入下午的工作,这种熟悉的心情泛起,让方勉勉顿时有些许伤感。
那个世界,已经如梦一样遥远了。
“走吧。”
御南卿起身跺了跺脚,让自己尽快彻底清醒。
水吟芍跟在御南卿的身后,在想,她竟然毫不在意仪态。可她却比那些惺惺作态的贵女,格外得有……气势。
是的,饱满的生机和气势,一种天王老子奈我何的气势。
凌波楼下,一群老大叔站在雨中。
好几人在搓着手踱步,也有人端如木桩。
他们之间没有交谈,没有人带着小厮或撑伞。面目被雨水打湿了,都毫不在意。
与前几日相比,可以看出他们各个都卸了身上值钱的玩意儿。
虽称不上装穷,穿戴确也低调了许多。
“诸位,怎么站在雨中啊?”
方勉勉一身粉裙款款而来,步态如蝶儿般轻盈曼妙。
青绿长衫的水吟芍为她撑着油纸伞,如影随形。
这二人走在烟雨楼台的画面中,养眼得令众人的呼吸停顿了片刻。
原本在凌波楼门口揽袖而立的伶舟阙,迎了出来,仰着下巴道:“御南卿大人不到,人我是请不上去的。”
这话在一帮老叔叔听来,有点当面打小报告的意思。
都连忙作揖打哈哈,也偷偷观察御南卿今日的脸色。
自从那夜离开凌波楼后,他们都费尽手段去查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