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轮到程晓璇他们班上场了。

不过，晓璇的表现就是差强人意。

她还是那样低着头，垂着眼，留给观众的只有她盘成丸子的头发——像是在舞台上架设的一挺机关枪，随时准备对观众扫射。她涂成艳红的嘴唇，还是一如既往地紧闭着。不过这时，她的两只手摆弄的不再是书角了，而是不停地搓着裙摆的网纱，发出很响的噪音，似乎要淹没同学们的歌声。

台下坐着的家长们开始皱起了眉头，面面相觑。老师早就看不下去了，一直想要喊停——可为了表演的整体效果，只好作罢。

毫无疑问，最后，晓璇所在的三年级五班，得了倒数第一——原因是精神风貌不佳。

大家都知道，那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就是程晓璇了。这时，他们这就不再简简单单地是“烂草”的问题了，有些男生直接毫不手软地按住她，一个接一个地扇她耳光。

或者是揪住她的头发往地上一摔，便团团围住她，用他们几个星期没洗的臭脚对她脸，肩膀，胸口，肚子一顿乱踹。没有那么大力气的女生们，也是挺“给力”，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圈，高唱着：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烂草’——”

晓璇觉得委屈，但她又向谁诉说呢？子杉已经18岁了，成年人了，她还在县城里读着高中，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参加高考。

子兰更不靠谱，31岁的子兰，还是一心扑在事业上——名义上是她的养母，但她心里哪有晓璇这个孩子！她心里的，永远都是简程兰业！简程兰业！她不是程子兰，而永远都是那个威风的“JaneCheng”！

五月底，又是一堂音乐课——合唱比赛这件事，似乎成了老师挥之不去的阴影。不知老师在讲什么，讲着讲着又想起了合唱比赛的事，过去半个月了，晓璇又一次被点名批评！

这一回，晓璇终于忍无可忍了。她似乎卯足了劲，拼了命地往外跑。音乐老师想抓住她，哪知晓璇光影一般闪过，哪里抓得住！倒是音乐老师打了个趔趄，膝盖撞在了钢琴腿上。

一向把晓璇当软柿子捏的同学们，也被晓璇突然的逃跑惊得似乎被冻在了原地。

“愣着干嘛！追啊！”

可是晓璇早就跑远了。就连三年级五班班主任加上音乐老师两个大人，还有除程晓璇之外的59个孩子，都追不上晓璇一个人——就连学校的围墙，她都如同跨栏运动员一般，轻轻松松就跳过去了。

没办法，三年级五班一行人只好嘱咐校工赶紧开大门，他们只好从大门绕。

晓璇一路狂奔，他们一路狂追。天昏地暗，不知跑了多久，晓璇最后停在了——兰花河！

五月，河水还是颇冷，容纳着晓璇无数泪水的冰冷的河浪，一阵接着一阵，侵蚀着晓璇冰冷的脚。

晓璇突然的这一举动，似乎成了一道紧箍咒，把三年级五班的一行人，牢牢地定在了十米远的地方，无法靠近。

“程晓璇，你有什么想不开的！有什么事情你上来说！”

“程晓璇，你要是跳下去了，谁也负不起这个责！”

……

就连平时那些欺负她的男生女生，此时也似乎要向她跪下了，求爷爷告奶奶地大声喊叫。

“程晓璇，你快上来！我们再也不欺负你了！快上来！快上来！”

其实，他们还巴不得程晓璇快点跳呢！这样，他们每周的强制的周记上，就有事可写了——只要稍微装个哭腔，显得他们珍惜生命，富有同情心就好了。

可是当着两个老师的面，他们只能看破不说破。

太阳已经渐渐西斜，逆着光的平房和大树，也已经成了黑色的剪影。几只乌鸦似乎想要缓解这尴尬的局面，呱——呱——呱——稀稀拉拉，好不整齐地叫了几声。

晓璇没有回应一句话，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她只是以不引人注意的步子，向着河水的深水区后退，一步，一步……

……

“停下！不需你们欺负我女儿！我是她妈妈，有什么事情跟我说！”

晓璇的“母亲”，程子杉突然“横空出世”，如同小时候玩的“老鹰捉小鸡”游戏一般，子杉张开双臂将晓璇这只可怜的“小鸡”护在身后，炯炯有神的眼睛放出的“激光”，似乎要把面前这一群“老鹰”射穿。

半凉半暖的晚风，轻轻地拂动着子杉被夕阳染成黑金的短发，松松垮垮的蓝色校服，也掩不住她铿锵的身躯。

可是，子杉突然双腿一软，便再也支撑不住她一米七高，120多斤的身子。她眼前一黑，便倒在了晓璇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