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无人问津的小巷今天格外拥挤，悠闲踱步的狗子看到这场面也得摇着尾巴逃走。穿堂风掠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吹到了苏晨身上，让他本来还在冒着汗的后背一下子凉透了，连带着他的激荡热血。

突如其来的凉意像一盆冰块水兜头泼下，将他心上的愤怒覆盖住，连带着心脏都凉了一大截。

额上的汗似乎也变凉，他胸膛起伏，终于能冷静下来思考。

余笙被他推到一个安全地带，仍眼也不眨的关注着这边的动态，她不知道那个杀人犯跟苏晨说了什么，她看到苏晨激动的掏出枪对着那个男人的额头。

她本来都快被吓懵了，她活了二十年的人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惊险的时刻，到现在嗓子还有些哑，她强撑着，不让情绪崩溃，哑着嗓子喊：“苏晨，我没事，你把他交给警察，警察会处置他，你不要插手！”

男人被苏晨按在墙上，额头上都渗着汗，嘴上仍是不肯服输，“小姑娘说得对啊，警察会处置我，你有什么权利杀了我呢？”

“你要是杀了我，那就变成跟我一样的杀人犯了……”

“你敢杀了我吗？你能杀了我吗？”

“……小兄弟，不要那么偏激，你还有别的路可以选择，把我交给警察，你不用亲自动手，你还是可以好好当你的大学生，你还有美好灿烂的未来……”

“你要是杀了我，你就变成杀人犯了，你就没有未来了……”

“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苏晨闭了闭眼，人生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冷静过。

他很清楚，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说是选择，从头到尾留给他的也就只有一个选择而已。

无论他选不选结局都已经注定了的。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到学校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了。

母亲费尽心思帮他规避风险，让他选择一条普通人的路，他勤勤恳恳惶惶恐恐，尽敛锋芒不引人注目，本以为生活就要步入正轨，他会像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父母亲尽享天伦。

他离这样梦寐以求的日子就差了那么一点，一线之隔。但到最后，上天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他终究是被命运推动着，走上了这样一条不归路。

一天之前，他幻想着父亲会来参加他的毕业和结婚典礼的梦彻底破碎。

一天之前，他期待的母亲盛装出席与宋阿姨相谈甚欢其间其乐融融的画面也在他回家看到的满地血中化为碎片。

他所有期待着的一切都在这天化为泡影。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该怪谁了，总觉得大抵是自己运气不好，运气不好到种种期望的事情都事与愿违，以一种极端的，他所不能接受的方式。

难过到极致反而不那么歇斯底里了，他似乎平静了下来，心脏仿佛也没有那么痛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脏缺了一块儿，所以感受不到疼痛，但能感觉到缺的那一块有风不断灌进去，却永远都填不满，仍然空茫的厉害。

他也才二十出头，他也才上大二，但他感觉这短短的二十年人生路上，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岔路口让他选择，前二十年都是母亲替他妥善处理好，但今天，他也总算走到了需要自己做选择的时候。

母亲，如果最终我还是选择了跟父亲一样的路，你和父亲在天上，也会为我感到骄傲的，对吗？

霓虹灯起，小巷外面传来热闹嬉笑的声音，亲朋好友相约一起饭后散步，玩闹笑声被晚风吹出去很远。

他知道，这样的人间烟火，对他来说，从此以后已经是再奢望不过的事情了。

苏晨睁开眼，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眼睛里倾倒，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宁静，他将枪挪开了一些，男人却全身都在发抖。

他的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你觉得我爸是错的是吗？你觉得我爸不该杀你哥？”

近在眼前的黑洞洞的枪口远比未知的刑罚更加可怕，冰冷的枪管能瞬间摧毁人的一切意志，男人抖着唇，喃喃道：“没有……都是误会……”

他这时候知道怕了，他杀人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别人害不害怕，林淑今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只是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她的丈夫，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这么无辜最后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像这些穷凶极恶的毒贩子，是不是要下十八层地狱受尽酷刑折磨，这样才公平呢？

苏晨眼底氤氲着水汽，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你搞错了一点，杀你哥的不是我爸，是他自己，是中国的法律，是被他害得支离破碎的千千万万个家庭！”

“对对对！”男人哆嗦着，“我哥该死，他该死！你爸没错，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你说得对，中国的毒贩子太多了，千千万万，欲望无穷无尽，毒贩子就始终存在，但我会接过我爸手里的枪，有一千个，我就杀一千个，有一万个，我就杀一万个，你们这些罪恶的欲望，不该拿其他无辜人的性命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