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相朵看看跟进来的陈招远，又低下头，没有说话。

负了伤的脑袋，再加上这副样子，活脱脱像只被遗弃了的小狗。

陈招远看看女儿的样子，早就心疼的一塌糊涂，伸手把女儿抱进怀里坐在板凳上，仔细看着伤口，的确淤青的厉害，“相朵，不是你自己撞的，对吗？你连爹爹也不说实话了吗？”

“我没有，”陈相朵赶紧否认，“我没有不说实话，是……是……”

“是什么？”王世香问道。

“是……奶奶推的。”陈相朵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可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果然！王世香深吸了一口气，压抑自己已经蠢蠢欲动的怒火。

“这不可能。”陈招远直接否认，俨然没往这个方向想，或者是，不愿意想。

“你闭嘴！有什么不可能，那天咱们从林里出来的时候你娘说的话你没听见吗？”王世香终于没能控制住，将对老陈氏的怒火一下子释放到这个只知道愚孝的男人身上，“连你大闺女的剃头钱都惦记，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况且难道你不相信你自己的亲女儿？”

陈相朵听见陈招远的话马上闭上了嘴，一副我就知道说了你不信的样子。

陈招远看看妻女的样子，再想想那天听到的话，到底闭上了嘴。

“不过，这剃头钱又是什么事儿啊。”很快的，陈招远又抓住了重点。

王世香不吭声怒气冲冲的坐着。

见媳妇儿不说话，陈招远看向陈相朵，“朵朵，你说。”

陈相朵看看娘，没有看到不赞同的神色，才开口道，“刚才奶奶来，问娘姐姐在彩云坊可有打赏，娘说做姐姐刚做学徒没有打赏，奶奶就说没有打赏还有剃头钱啊，娘说姐姐本来就不如别的姐姐穿的好，若是再不爱干净怕是要被老板赶出来，还说我伤的厉害，要不让奶奶给请个大夫瞧瞧，奶奶说不给请，就慌慌张张的走了。”

听了陈相朵的话，陈昭远没有说话，但是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看了，“她要钱怎么没来找我？”

“爹，前两天不是跟你说我们和三月嫂子吵架了吗？”

“嗯对，然后呢？”

“当时三月嫂子在大街上嘲讽我和娘，说我们家还不起钱丢人，我一生气就在众人面前说爹爹出去给别人做工就是为了挣钱来还小邱哥家的钱，想来，奶奶是不想得罪人家吧。”陈相朵小声的说，同时小心翼翼的看向陈昭远，“爹，我说错了吗？”

看着陈相朵这个样子，陈招远哪里舍得凶女儿，更何况女儿也没说错，“没有，你说的很对。”

王世香努力让自己平静，把话题拉回来，“朵朵，你奶奶推你为什么？”

陈相朵看看大人的脸色，没有看到脸上的责怪，才小心翼翼的说，“我早上去奶奶家，看见晓进在吃鸡蛋。其实我往日，我去奶奶家也看到过，奶奶偷偷给晓进吃的。可我今日实在太饿了，就跟奶奶说我也想吃鸡蛋。”

特地略过了自己救陈晓进的那一段，要是老娘问起她怎么会救人，她也是真的答不上来，索性就不提了。

“你奶奶怎么说的？”王世香问。

“奶奶说……没有鸡蛋。还把我推到了地上，头上的伤就是不小心在地板上磕出来的，还骂我是赔钱货，不配吃鸡蛋。”

“那先前娘问你，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奶奶不让我说实话。”说到这里，陈相朵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小手不停的抹着眼泪，“为什么晓进能吃鸡蛋，我就是赔钱货不配吃鸡蛋，难道我不是奶奶的孙女吗？”

陈招远是真心疼爱自己两个女儿的，听见女儿说这话，也跟着流了泪，把女儿抱进自己的怀里，“我们家朵朵怎么会是赔钱货呢，你奶奶胡说的，别听她的。”

这是第一次，陈招远没有护着老陈氏说话。

总算还知道疼闺女，没有昏了头，王世香的脸色好了一些，“你爹说的对，别听你奶的。”

看见自家爹也流泪了，陈相朵把鼻涕眼泪都蹭在自家爹爹身上，继续哭着说，“爹，娘，女儿不明白，难道生为女子就该天生下贱，就是赔钱货，晓进从小就有好吃的好玩的，还可以进学堂，我读书识字自小也比他强一百倍呀。”

王世香一向是个要强的性子，性格泼辣，绝不轻易流泪，听了女儿这话，如今也忍不住湿了眼角。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说不出来一句话。

自己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当初爹爹看中陈招远的童生身份，把自己嫁到这家来。明明自己的娘家要富裕的多，就因为生了两个女儿，便受尽白眼。

“怎么会呢，谁也不是天生下贱，我们家朵朵更不是。”陈招远顿了顿，似是下了某种决定，陈招远从怀里掏出来五百文铜钱，“这是我这五日去给人上工得来的工钱，你一并收着吧。”

“这钱……”王世香迟疑道，若是往日，就算陈招远先去还人家的钱，这剩下的也定会把大部分都交给老陈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