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南都不远的风义城，也就是头一次倭寇起义，少君主前往平乱的地方，一夜间被人屠了半城，鲜血染红了整条护城河。

罪魁祸首没跑，青衫白冠的如玉公子，他会在杀人的瞬间偏开头，溅出的鲜血星星点点的洒在眼角的红印上，潋滟又妖冶，像刚从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罗刹。

郁驰昭与完颜白鹿追过来时，只看到半城的碎尸残骨，每一具尸体的心脏都被捏得粉碎，血水顺着街角汇成了数道蹒跚沟渠，怎一副人间炼狱的惨状。

完颜白鹿站在一地横七竖八的残尸里，用扇子挡住半张脸，嫌弃道：“你到底是把他给怎么了？能让他将白玉人偶的戾气发挥得淋漓尽致，真是不简单啊！”

少君主几日未合眼，眼里疲惫的血丝爬满眼白。

他怎舍得把云襄怎么样，他心疼还来不及，愿意把自己的命，自己的心通通捧到他面前，任君采撷。

梨山那一次，云襄一走就是半载，他早已如惊弓之鸟，亦不想再受那般的相思煎熬。

城中起了雾，又落起了小雨，空旷的大街上显得鬼气森森。

郁驰昭心中百感交集，并没有应完颜白鹿的话，淡淡道：“分头找。”

“别分头了，少君主，”完颜白鹿小心避开地上积起水洼的鲜血，抬步往前走，边走边说：“就在前面不远了，我能感应到。”

就算感应不到，他也不可能和郁驰昭分开走，他可不敢保证，云襄现在这个状态还能认得人，万一一失足成千古恨，那就得不偿失了。

郁驰昭什么也不想说，他很担心云襄，一路上听到半空中秃鹫滑翔嘶鸣，紧握的拳心因为紧张而积聚起一层薄汗。

他竟是在害怕，怕失去自己这二十几年来唯一想好好珍惜的人。

完颜白鹿跨过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啧啧直叹：“这半城碎尸，少君主要如何向康宗帝交代？”

郁驰昭沉着眉眼，并没有停下脚步，说：“襄儿的事，我无需向任何人交代。”

呵！

又是个好生强大的后台！

“凡人都怕死，在危及生死时，有人抛妻弃子，有人弑父杀母，”完颜白鹿悠闲的摇着扇子：“少君主真的不怕死，愿意将心换给云襄？”

郁驰昭轻轻抬了抬眼皮，冷淡的嗯了一声，并没有心情和对方攀谈。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他和纪桐，不也是千年前的情债吗？

白鹿深深感叹，气儿还压着尾音，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一颗乱发凸眼的男人头颅骨碌碌滚到了脚边，似乎是死不瞑目，嘴唇还无意识翕动了两下，张着嘴咽了气。

郁驰昭根本没管地上的人头，抬眸望着正从薄雾中走出来的青衫人影：“襄儿！”

他刚要上前去，被完颜白鹿眼疾手快的横扇在身前，说：“少君主，你可看清楚了，现在的云襄可不认识你。”

脚步印着血，每一步，似乎都踩踏过一条鲜活的生命，云襄指上缠着的，正是白玉人偶腕上的白棉线，这时竟变成了索人魂魄的断魂刀。

白雾裹着淡淡黑气，郁驰昭屏住呼吸，听着极细的银铃声越来越近。

来人并没有想像中那样血色斑驳，只是眼角沾着几点腥红，似落在新雪上的红梅，打眼的妖冶。

青衫依然垂顺，纤尘不染，但手中的白棉线早已被腥红浸透，鲜血不断的往下滴落，在静寂的薄雾里，甚至能听到滴哒的落水声。

青灰的眸子里一片死气沉沉，空洞的眼神停留在郁驰昭心脏的位置，云襄歪了歪头，抬起手，指间的白棉线仿佛变成了一条鲜活的蛇，懒懒抬起蛇头，猛的绷紧，像一柄嗜血的利刃，直直袭向郁驰昭。

完颜白鹿没动，扇面遮着半张脸，那扇上的美人眨了眨眼，瞬间化尘飞进了毫不知情的少君主身体里。

生死有命，完颜白鹿插不上手，郁驰昭终会死在云襄手里，但他能帮的，也仅此而已。

欠一世尘缘，总要还一世因果。

“云襄儿！”

有人在唤他。

“襄儿！”

亦有人在唤他。

眼中的深海荡起了浅浅涟漪，半晌又平静下去。

白棉线停在咫尺间，一滴血落在少君主的玄色袍摆上，瞬间隐了踪迹。

“你怎么不跑？”云襄的声音依然好听，清透，纯澈，穿过薄雾轻轻响起：“你怎么不怕？”

“他们都会怕，会跑，会拿武器反击。”他似笑非笑：“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我想看看他们的心……”他欲言又止，突然皱起眉，似乎忘了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自言自语般小声：“我为什么想看他们的心？”

眉尖那一抹淡淡惆怅倏然间被风吹散，白棉线突然前袭，猛的扎进少君主的胸口。

郁驰昭没躲，被这力道击得倒退半步。

“我为什么要看他们的心……？”那张潋滟妖冶的脸上开始出现彷徨无措， 倏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