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卫带了二十人上山，基本把北山上的各个沟渠都光顾了一遍， 穆蛇谨慎，每日取水都会让野兽先饮，但知道了水中有异也没用，在接下来的几日，黎卫带着人每晚换着花样去扰敌。

果然，没吃没喝没觉睡的突厥大军在白日的攻势明显弱了不少，在第七日天方亮时，敌方再也受不了连续多日的骚扰，擂响战鼓，准备一鼓作气进攻城门。

投石机的重石毫无征兆的轰砸在墙头，土石爆溅，纪桐抱头躲着石渣喊：“罗严，去擂鼓。”

罗严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的扑到战鼓旁，举起鼓槌。

黎卫正在清点兵械，这时边疾步冲上城楼边喊：“弓弩手——迎敌。”他怀中抱了捆圆头箭，“哗啦”丢在床子弩旁。

云府被郁驰昭用来作为临时据点，云襄没敢睡得太沉，院子里这时忽然乱了起来，四月掀了帘冲进来，大声喊：“公子，突子攻城了。”

“哨营怎么没有递消息？”

突厥大军的攻势来得又快又猛，投石炮做主攻，连续的轰撞，整个平河郡似乎都在颤抖。

云襄定了定心神，说：“四月，文书楚大人是否也在云府？”

四月帮他披上狐裘：“嗯，公子要让楚大人过来一趟吗？”

“算了，我过去见他吧！”他拢了下狐裘，把手缩进宽大的袖中，柔软温暖的皮毛在脸颊旁蹭了蹭。

突厥大军突袭，城防一点消息也没得到，哨营肯定是出事了，北哨营一旦出事，突厥大军定会放弃南城门，强攻北门。神策军的主力队伍全在南城门，前几日云襄与郁驰昭提过这事，但不知少君主听进去没有。他从枕下摸出短枪，藏在袖间，打帘出了门。

楚良续是文官，虽然随军来了前线，但也不会去城防那般危险的地方，当然，云襄的身份他很清楚，若不是郁驰昭有吩咐，他是万分不愿意替这等以色侍人者写文书的。

四月牵着马在门口等，见云襄出来了，又递了个手炉给他。

“少君主在南城门吗？”云襄踩着马蹬，费了点劲儿才翻上去，拉着缰绳小心的调转马头，城防的方向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炮轰声。

“卯时还在。”四月轻轻拍了拍马屁/股，马儿慢腾腾的行出去：“公子小心。”

云襄扬了扬手，不忘叮嘱：“你别到处乱跑，兵荒马乱的。”

平河郡的百姓还算沉得住气，到现在也没见谁出来闹事，城里风平浪静，只是出门的人少，都开着窗户支梭着脑袋，眼巴巴望着城防方向满天的黄沙尘灰。

整个街道，安静得只剩炮轰声。

他们将所有生的希望都寄托给了南凌府，寄托给了少君主。

云襄浅浅叹了口气，想上前去安慰，却又觉得自己似乎和他们一样，像笼中的雀，被困在这陌生的朝代，等着猛兽巡视，下一餐该啃谁。

浑厚的马蹄如重鼓，敲击得地面沙砾乱跳，神策军已然在城门前严阵以待，突子对南城门的攻势似乎已经减弱，但炮轰声仍在持续。

纪桐从被砸烂的墙跺前探出半个身子，喊了声：“全军听令，援北门。”

云襄抓住抱着火油往城墙上跑的罗严，急急问：“少君主呢？”

“北门，”罗严抹了把脸上的灰，声音被马蹄声掩盖，但仍能听得清：“突子大军偷袭了北门，郁小公子在北哨营，出事了。”

郁泽肴去了哨营？

一枚巨大的投石轰隆砸进城墙上，墩防台倒下去，又砸烂了下面的墙跺，云襄脑袋里顿时嗡的一声炸响。罗严把他扑倒在墙角，替他挡下砸落的木，石，连喊了他几声都没反应。

【为父若是告诉你，你的少君主，会死在平河郡。】

【和那些贱民一起，被突厥的马蹄踏碎，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自作聪明。】

【你要做的，就是在突厥进攻城门时，杀了郁驰昭。】

脑中不断重复着云启当时在兵营里说的话，云襄回了神，一把擒住罗严的臂膀，忙道：“少君主去了北门？”

结果，郁驰昭是信他的！

“公子，公子……”罗严追出去，云襄已经颠着马跑远了。

郁驰昭会死吗？

要是郁驰昭死了，那不仅仅是平河郡的百姓完了，南凌府也完了，康宗帝没了神策军，大夏就该易主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若失去了利用价值，云婵会死，自己也可能再也回不去了，那该死的郁承泷估计也再过不来。

郁驰昭，你死就死吧，还要拉这么多人为你陪葬，简直可恶，可恶至极！

突厥的攻城槌正在破门，城门被撞得一阵摇晃，中间的裂缝碎溅出木渣，士兵用倒塌的木墩把城门堵死，但抵不住撞车的巨力，整个城门接连发出“砰砰”的闷响。

城楼上的火油罐砸向云梯，冲天的火光轰然烧成一片，战鼓仍旧激昂，呐喊震天，掩掉了本该凄厉的惨嚎。悍不畏死的突厥士兵顶着燃烧的盾，仍是不断的在向上攀爬，战马呼哧着热气，枕戈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