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几日，别瑶直接吃住在了温王府，每日为桓渊与小女孩诊脉煎药。

程相欢偶然问起她医馆的事，别瑶摆摆手，说医馆暂时托付给她师兄了。

后来沛竹出府办事时经过医馆瞧了一眼，确实有个中年男子正在为人抓药。

几日下来，桓渊的病症肉眼可见地愈发好了起来，偶尔也可以出卧雪阁，亲自行至花园之中赏会儿景。

程相欢与乐儿一块儿堆雪人，桓渊便站在一旁，时不时给他们传一捧雪或递根树枝。

眼看雪人即将成型，忽然一仆人来报，小女孩苏醒了。

几人当即抛下雪人，匆忙往小女孩暂住的院子赶去。

赶到时，小女孩正倚在床头，一双眼眨巴眨巴，迷茫又不知所措。

见到程相欢几人，女孩挣扎着要下床，被刚煎好药回来的别瑶一把按了回去。

“别动，你刚醒，四肢乏力，现在下去准得摔跟头。”

女孩听话，乖乖躺了回去。

程相欢看女孩无法下床，便主动走到床边。

谁知刚到床边，女孩便抓住了她的衣袖。

怯生生开口道：“恩人……”

现在的女孩已经洗去了一身血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与刚捡到时候的乞丐模样判若两人。

一张小脸白净，带了些婴儿肥。杏眼微圆，目似点漆。

瞧着倒像是哪家世族出来的大家闺秀。

“你认得出我？”程相欢颇为惊讶，从捡到这女孩到今日，她已经昏迷了四五日了。

这些时日，程相欢大多数时间都在照顾桓渊，偶尔来看看女孩，也都是睡着的。

“那日恩人救我时，我虽不大能睁开眼，但隐约记住了恩人的脚步声和大致模样。”女孩说着，艰难地在床上面对程相欢磕了一个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愿意一辈子守在恩人身边，为恩人当牛做马，请恩人允准。”

程相欢连忙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床头：“随手之劳罢了，当不起姑娘这般重谢。”

哪知这小女孩看起来软软的，实则耿得很，坚持道：“恩人当得，还请恩人允准。”

程相欢无奈，拗不过这小女孩，只好问道：“请问姑娘姓名？家住何处？”

若是可以，她就好人当到底，将这小女孩送回家去。

女孩听到这问题，低下了头，双手攥紧被单。

“我姓荆名风，家住凉州。”

“凉州？”程相欢在脑海中搜罗起对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认知，“西边？”

荆风点头。

一直在外间未发一言的桓渊忽然开口：“你父亲可是镇远将军荆广？”

荆风的身体微微一震，答道：“是。”

透过屏风，隐约可以看见桓渊端坐于桌前的身影。

他声音低沉淡漠，仿佛在聊一件闲事：“往年冬天边疆都会进入休战期，听闻你父亲好大喜功，率一队人马突袭西戎部族，结果被西戎王斩于马下。”

荆风沉默不语，双手攥得更紧，可以看见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桓渊却好似不觉得此话题有什么问题，接着冷漠道：“西戎王阴鸷好杀，睚眦必报，当夜便攻打边疆小城丘城，几乎屠了满城，俘虏无数。现在更是直接与大雍宣战，兵临凉州城下。”

“皇帝震怒，降罪镇远将军，处死荆家满门。”

他转过头，望向屏风，似乎可以透过屏风看见后面的人。

“荆风乃是荆广独女，”他问，“如何逃来京城？”

荆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声音中还带着稚嫩，说出的话却察觉不到半点害怕，不卑不亢：“凉州远离京城百里，许多消息在传过来的路上早已变了样子，信与不信皆由公子。”

“不管旁人信与不信，此事在皇帝看来已成事实。”桓渊不怒自威道，“你口口声声喊她恩人，求她允准你留在身边，就不怕她受你牵连，也被治罪？”

荆风被说得一噎，垂下脑袋。

程相欢也是怔然，她从未见过桓渊如此咄咄逼人。

不知为何，她想起那晚在医馆中一瞬间看见的那个冰冷眼神，还有桓江那句‘桓渊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她忽然有些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是真正的桓渊？

是被她调戏几句就羞红一张俊脸的？还是会在她失控时将她拥在怀中的？还是对周围所有人都温柔以待，为了纪念故人酿了满屋海棠酒的？或者，是眼前这个冰冷到不近人情的温王桓渊？

程相欢摇了摇脑袋，将这些胡思乱想赶出脑海。

桓渊会这样质问荆风，是害怕她之后会受到牵连。

归根结底是为了她，所以这应该还是她那个温柔良善又害羞的小王爷……吧？

“我无意伤害恩人，”荆风低声道，“若是恩人不允，待我找到定国公，传达了我父亲遗言，就会离开京城，绝不牵连恩人。”

此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