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四溅，溅落在桓渊银白的衣袍上瞬间洇成一片，猩红刺目。

程相欢愣在远处，眼睫上悬挂一滴血珠，使得她看出去的世界都成了一片模糊的红色，桓江留下的异香隐隐萦绕在鼻尖。

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脸颊上湿润黏腻，紧接着，一阵冰凉丝滑的触感贴上脸颊。

她隐约看见一只白玉似的手，掌心满是血，却攥着衣袖，用衣袖洁白的那一面小心翼翼，像在擦拭一件上好的瓷器，替她拭去溅在脸上的鲜血。

最终，那阵触感停留在眼角。

那人食指屈起，用指关节处最干净的地方，接走那滴血珠。

程相欢无法控制地生理性眨眼，眼睫扫在桓渊的指节肌肤上。

黑与白，偏偏染上一抹红。

“……对不起。”

眨眼看不见的瞬间，她听见桓渊声音嘶哑模糊，说道。

程相欢凭直觉抓住那只准备收回去的手，睁开眼，拿出手帕替桓渊细细擦去手心上的血。

一面擦拭一面笑道：“不就是有几滴血溅着我了吗？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桓渊沉默不语，目光落在地面上几滴殷红，不看程相欢。

恰在这时，送桓江出府的沛竹归来，被眼前场景吓得大惊失色。

“王爷！”

沛竹扑上前，跪在地上，从身上慌慌张张摸出几瓶药丸。

刚要喂桓渊服下，却被桓渊制止。

他摇头：“无需这些，”声音虚弱，说两个字便要停顿喘息，“推我去……外面，透风……”

沛竹连声应下，还未来得及起身，只见王妃比他更快，丢下沾满血的手帕，推着素舆出了正堂，径直往花园方向去。

他只好跟在两人身后：“王妃！您慢着点！小心风大，王爷吹不了风！”

哪知程相欢没有减速，反倒一手推舆，一手以宽大袖摆为桓渊遮风。

单手所需力气更多，程相欢行了几步，就开始感觉体力不支，硬撑着将桓渊带到一处临湖的梅花树下。

湖风缓缓吹过，吹散鼻尖萦绕的点点异香味，梅花儿香渐浓，沁人心脾。

桓渊深深呼吸几次，面色稍好了些。

程相欢很快反应过来桓渊突如其来的咳血是何原因。

正是桓江身上的异香！

桓江！

看着闭目养息的桓渊，程相欢的心痛渐渐被怒火代替。

竟敢当着她的面害桓渊！她这蠢货当时居然毫无察觉！

怒火不仅是对桓江，更是对她自己，明明说好要保护桓渊，却没有做到。

因竭力控制此刻想要直接冲出去杀了桓江的冲动，程相欢浑身发抖，双手握拳，指甲近乎要刺进掌心肉里。

桓渊仰头，靠在素舆椅背上，一朵梅花花瓣落在他眉间，与眼尾的朱砂痣交相辉映，他嘴角微扬，似乎是在高兴自己又一次大难不死。

他气息仍有些不稳，努力放响声音，可以让程相欢听见：“不知王妃是否愿意听我讲个故事。”

程相欢收敛起怒火，不欲让桓渊发现，声音闷闷：“嗯。”

为了让桓渊说话时尽量可以省力些，她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伏在桓渊膝上。

桓渊身子一僵，原本置于腿上的一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手指蜷缩时，被程相欢一把抓住，放到自己脑袋上。

“头疼，你摸摸我。”程相欢理直气壮道。

桓渊一怔，转而一笑：“好。”

他动作轻柔，一下又一下抚过程相欢青丝三千。

湖风拂面，冬日暖阳穿过梅花枝芽落在两人身上，他如说书人，缓缓开口：

“大雍，宁辉三年。”

“元皇后陈氏难产，血崩而薨。其嫡子年仅四岁，由万贵妃抚养。”

“万贵妃待这嫡子极好，万贵妃亲子也待他如双生兄弟。”

“可惜这元皇后嫡子不懂收敛锋芒，三岁识千字，五岁熟背四书五经军书兵法。”

“琴棋书画也好，礼乐骑射也罢，他只是单纯地想学更多东西。”

“七岁时，他更是大胆求学治国之策与帝王之道。”

“皇帝因嫡子早慧而大喜，许一等国公世子为其侍读，允他未到年龄便可入崇文馆学习。”

“八岁诞辰，他与万贵妃亲子共分食一碗羹汤。”

“万贵妃亲子无事，他却中了奇毒，整个太医院也找不出救治的法子。”

“命悬一线之际，那侍读带来了一个孕期女子，听说是他已出嫁的姑母。”

“那女子为其施针，配药，将他从鬼门关前救回来。他将女子尊为恩人，愿意倾尽所有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谁知女子只是说，她算出自己未出世的女儿命运多舛，而她却命不久矣，望皇子未来能够护她女儿性命。”

“嫡子郑重应下，以命起誓，只要自己活着一日，断不会让别人伤害了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