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仰坐在椅子上，舒服地伸展已经发福的大肚腩，一对若有若无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他忧愁地望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开诚布公地说：“之前吧，还觉得部先锋主任这人特别有个性，不好相处，但现在看来，人还真不错，最起码，清廉正直。”

墙角的老宁用牙签剔出牙缝里的一点肉丝残余，送到鼻尖轻轻地嗅了一下，皱了皱眉，大概味道不怎么好闻。

然后，慢吞吞地接着老魏的话茬说：“不是说嘛，还是老百姓那句话，黄鼠狼生老鼠，一窝不如一窝。”

人力资源部有五个人，老魏，老宁，老乔，蔚蓝，还有科长贾儒雅，总共三男两女。

除了蔚蓝年纪小，就是科长贾儒雅年轻。

其余三人都是单位的老人。年纪都在五十岁左右，这个年纪很尴尬，上不去，下不来，处于夹缝之中，比较尴尬，比较煎熬，比较难受。

所以，几个老男人像极了更年期的妇女，话痨，焦虑，抱怨，时而还暴躁。

蔚蓝觉得，他们就像楼前的那几棵老榆树，曾经光滑苍劲的树干，春夏秋冬，历经风雨，被岁月的尖刀无情地刻上一道道的疤痕，即使变成了粗笨的老树，也舍不得俯首下心。

他们余生，最大的乐趣莫过于盘踞于此，根深叶疏，冥顽不化。

几个老男人特别喜欢谈论政治，批判现实，经常义愤填膺，自诩为觉醒者。

作为科长，贾儒雅非常忙碌，忙着开会，调研，还有汇报，所以，贾儒雅在办公室的时间并不多。

于是办公室里，大多数时间只有蔚蓝一个女子。

几个老男人的谈话内容从来不回避蔚蓝，一个年轻小女孩，对他们来说没什么杀伤力，也就没有任何顾虑，干脆直接把蔚蓝当成空气。

蔚蓝的耳朵里，总是满满的负能量，她只能自己学会筛选，认真分辨。

因为年轻，本应该多锻炼，平时办公室的文件都理所当然地交给蔚蓝一人干，她忙得一塌糊涂，手忙脚乱。

而，几个老男人却在喝茶聊天，插科打诨，身居小城，拿着几千多块钱的工资，却也生活得悠闲自在。

人力资源其实是个很尴尬的部门。说重要也不重要，说不重要也挺重要。

先不说考评，规划，激励，等繁琐事务，单说招聘一件正事，就很奇妙。

众所周知，员工的整体素质直接影响着单位的未来。所以，招聘优秀的员工就成为人力资源部门的重要职责。

综述以上，是蔚蓝入职后仅有的一点肤浅认知，也是开会时领导们发言稿内容的一部分。

现实情况呢，并非如此。

明城融媒体中心属于公益二类事业单位，工资不高，但是撑不死饿不着，在明城这个弹丸之地，就算是好工作了。

随着最近几年就业形势越来越严峻，各行各业都内卷得厉害，很多本科生研究生毕业后争先恐后进入到体制内，诚然，明城融媒体中心也成为不大不小的香饽饽。

蔚蓝偶然发现，自个儿单位接连几次对外招聘，看似公平，其实都是内部操作，也就是说是内定好的，招聘结果都是内部管理层的关系户进入。

其中就包括宣传部某领导的大舅哥的表姐的哥哥家的大侄子。

笔试成绩出来以后，人力资源局的有关人员与与招聘单位的主管一起参与面试。而明城融媒体中心呢，从贾儒雅到老魏，老宁，他们彼此领会，心照不宣，配合默契。

蔚蓝偶然得知，有一位三流大学机械制造与自动化专业的学生竟然被顺利录取。蔚蓝见过那个男孩子，名副其实的工科男，而且，蔚蓝亲眼见过那个男孩开着车，在门口等老魏他们出去吃饭。车子旁边，还站着一个微胖的男人，蔚蓝认得他，是明城县统战部的前前任部长，早先，蔚蓝曾经采访过他。

为此，蔚蓝严重怀疑招聘是有水分的，蔚蓝说：“一个工科生怎么可以做新闻工作呢？”

老魏说：“咱们的招聘程序公开透明，这个你不用怀疑。招聘的新人，进来以后还得领导重新分配。再说，工科生难道就不能进入到媒体行业吗？只要个人有能力就给机会。不拘一格降人才嘛！新闻部的小方就是工科生，你看他干的多好，他负责采访的几个新闻还获得过国家级优秀奖呢！”

老宁频频点头，说：“是啊，是啊，你如果觉得有解不开的疑惑，可以去向领导反映。”

他们所说，都言之凿凿。

听了他们的话，蔚蓝的思绪在风中凌乱。

明城真的不大，要想了解和梳理这些复杂的社会关系，只需一个电话，或者一顿饭的功夫。

为什么他们就不调查一下呢？为什么就把真正优秀的人拒之门外呢？长此下去，明城融媒体怎么能健康的发展下去？难道媒体的职责仅仅是为了宣传当地政绩，褒扬当地领导吗？这和改制前有什么区别呢？这和自娱自乐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经过慎重考虑，蔚蓝向科长贾儒雅提出了合理化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