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颜说话鲜少有这般尖锐的时候，尤其是这些年岁数见长，性子也越发懒怠，秉持着无功无过安稳度日的心态，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准则贯彻到底。

难得，还能起这般说教的心思。

何引机灵，方才也是瞧着一行人打扮的讲究才凑上前兜售，如今听舒颜提起这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将才刚入手的银子和铜板一并奉上。

“夫人贵人眼高，见识不凡，还望指点一二。”

这话便是抬举了，单说她身上的衣着，明眼人瞧了都该知道她过得并不宽裕富庶，甚至是称得上落魄，说什么养花为生，却连温饱都顾不上，可见是技艺不精。

舒颜将她双手捧着的银钱重又推了回去，笑道：“我并不是贵人，只是爱你伶俐，你既问了，我便贸然多嘴一回。你若想学技艺，咱们府上确有不错的花艺师傅，你若入府为婢，兴许能得指点一二，还能保你衣食无虞。”

听说是要入府，何引眼中划过一丝闪动，她心知肚明，能入京都富贵人家做奴为婢，对她这样没有根基的人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遇，只是……

“多谢贵人赏识，奴家愚钝，能得贵人青眼是我的造化，只是家中尚有老母弱弟，实在是离不得人……”

这便是婉拒了，舒颜也不恼，继续道：“你才说指点，这倒也当不上，只是你既无法脱身入府，便只能另求出路了。这几日事忙，你若信我，初五辰时便还在这儿等着，或者会有别的机遇也不一定。”

说罢，也不再瞧她，只引着林臻往别处去：“我记得如意楼新出了一种酒，唤作月宫折桂，也不知哪里传出来的话，说是与琼浆玉液相较也毫不逊色，父亲素来爱酒，不如带些回去，也好略略弥补我玩忽职守的愧疚。”

“你如今倒是越发心怀慈善，外头人要相帮，家里人也要周全。”林臻低头看她：“只夫人这‘不知出处’一句可是当真？”

“小公爷此话何意？”

林臻笑道：“你方才说的这酒确实入口甘醇绵柔，可琼浆玉液不过传言，说什么与之相较不出其右自然更是噱头胡诌罢了。倒是说这话的人，夫人理应熟悉才是，毕竟这如意楼背后可有不少他的身影。”

舒颜愕然，有些不大确定他口中说的人到底是谁，舒府自诩清贵人家，断然不会纵容门下子弟从商，至于其他人，大约也没几个能谈得上熟识。

除了……

“你是说陆管事？”舒颜不大确定，试探着问到：“从前太皇太后见他无依可怜，确实赏过他一些商铺住宅，可据我所知，这如意楼并不在名单之上。”

笑话，陆淮恩是自己的陪嫁，他有些什么难道自己还不清楚？林臻语义不明意有所指的问询，听着似是玩笑，可真意如何大概也只有他知道了。

毕竟，这位武将可不如那些无知莽夫般直来直去直心肠，一门心思弯弯绕绕几乎能把人活活绕死。

“是吗？”林臻冷笑：“郡主便这般了解他？还是说这位宠臣功夫了得，陪着你一道过来却私下置办产业，竟是连你都一道瞒过了。”

舒颜清楚，陆淮恩这些年在慈安宫里混的如鱼得水算是惹了不少嫉恨，毕竟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不过是如野狗一般被捡回去，却抢了这些根正苗红的世家子弟的恩宠，换做谁都不会服气。

皇城里是怎样的地方，大约没有人比舒颜更清楚了，那些面上笑呵呵背后捅刀子的行径几乎是一种默认的传统，从贵人到奴才便没有一个不会的。

那些个阴阳话，她这些年也听过不少，早就没有知觉，哪怕说这话的人是林臻。

舒颜轻叹了口气，微微笑道：“小公爷这话错了，当初太皇太后让他来协理不过是因为他到了年纪不宜常居慈安殿顺势而为罢了，又不是正将他的卖身契塞到了我手里，我如何能知他有多少家财房产？若你对这月宫折桂没甚兴趣，那便罢了。”

“夫人这话岔了，既是如此美味，我怎会不感兴趣？左右早膳吃的粗糙，不如进去看看，万一还有别的收获呢？”

说着话也不管舒颜如何，半拉半哄着便往里走。

虽说是午膳时分，可店里忙着预备各家各府晚上定制的菜肴并没有人及时上来伺候，倒是二楼临窗那儿坐了一桌人，看起来分外眼熟。

“沈三小姐？”小梅性急，躲在后头跟云春小声嘀咕：“这么巧，她也在这儿？”

可不是巧么？舒颜好笑的斜睨了林臻一眼，还说呢，怎么一大早吃饱了撑的跑到外头来逛街，原来是明修栈道暗渡成仓呀，也是晦气，这一年都不太平，到了最后一日还这般恶心人。

月柳有些担心，小声问舒颜：“主子，这处事忙且乱，若您饿了，咱么换一处可好？”

要是平时大约舒颜也不愿惹这麻烦，毕竟他们青梅竹马间的事儿，原也轮不到她这样一个外人来多嘴，可想起方才林臻在门口说的那些有的没的，她就忍不住起性。

世人常说，霸道人家往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从前她不懂，今儿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