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高悬于天，暴雨倾盆而下。

此等诡异天象，在诸神庇护，众星拱卫的长安城内，可不多见。

即便此刻抬头望去，目光若能穿透雨幕，依旧可见那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这样的天，又怎么会下雨呢？

只是，那个中年相师突然说了句“半盏茶后有雨下”，就真的便下雨了。

一语成谶，言出法随！

刚刚才走出酒楼的的锦衣男子，猛地停住脚步，皱紧了眉头。尽管，他的头顶上空，未曾落下一滴雨水。

李靖冷哼道：“敢在长安城内以妖术蛊惑无知百姓，此人胆大妄为至极，请先生严惩。”

锦衣男子闻言，却反而笑了起来，“人家是故意找个由头等我呢，快走吧，别让这雨下太久了。”

半盏茶后，锦衣男子果然在道观门前，瞧见了那个躲在屋檐下避雨的中年相师。与之并肩站着的，还有个青衣读书人，身形修长，规规矩矩。

锦衣男子走上前，主动朝那中年相师打了个道门稽首。见之不接，便又施了读书人的礼仪。

相师还礼，颔首笑道：“先生何来？”

锦衣男子闻言，不由分说坐在了卦摊前。李靖则恭恭敬敬站在其身后，目视着眼中的两位江湖客。

大唐刑部尚书看人极准，这一次，亦不会出错。

只是，两个自诩为读书人的江湖客，却并未回眼看他。

锦衣男子突然掏出一锭银子，笑着敲了敲桌板。

“先生既是替人算卦为生，我二人此来，自然也是求卦问事的。不知眼下，是否方便？”

男人指了指远处那些四散而逃的访客，笑容诡谲。

中年相师摇摇头道：“没什么方不方便，有缘才是客，先生若真要问卦，将生辰八字写下即可。”

锦衣男子微微一愣。

李靖随之挑眉怒斥：“我们先生的生辰八字贵不可言，岂是你一个江湖草莽能看的？袁天罡，你不是号称相师吗？替人观相只需一眼，怎么还要拿生辰八字来故弄玄虚？”

中年相师笑道：“如你所言，你家先生的面相、骨相，的确都贵不可言。得天庇佑，无往而不利。正因如此，我才需借生辰八字来窥视天机。否则，潜龙在渊，谁都看不清楚。”

李靖闻言蹙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锦衣男子已经默默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好了，并且亲自递出了符纸。

“袁先生可要算准喽，否则，长安城的银子，你就挣不着了。”

男人眉开眼笑。

中年相师却看都未看那张符纸，接到手中后，拿火折子一点，朝天烧成了灰烬。

片刻后，暴雨突然间消失了。

虹销雨霁，惠风和畅，可眼下，已是隆冬。

锦衣男子看着写有自己生辰八字的符纸化作灰烬，又看了眼多变的天象，啧啧称奇道：“原来先生不光会看相，还会变戏法呢？我听说西边有个小国，国民高三尺，眸似鱼眼，人人会幻术，真假难辨。不知袁先生，是否打西边而来？”

中年相师摇摇头道：“苍狗白衣，物换星移，天地变化已经足够迷人眼了。在下不爱看戏法，更不会变什么戏法。至于先生所求之事，不在西边，而是在东方。”

“不错，的确就在东方。”

锦衣男子惊诧，随即又笑着点了点头。

“看来这锭银子，已是袁先生的掌中之物了。”

中年相师点头，随后看向一旁的青衣读书人。

李君寿会意，上前两步，将男人手中的银子接了过去。

李靖看着他，眉头微蹙，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难道是错觉？不可能，一定在哪里见过，或是见过与之亲近之人。”

李靖心头暗忖，身前的锦衣男子却突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只见他面朝无比宽阔的朱雀大街，望向远处高耸的城墙，朗声道：“袁先生若真有极往知来的大本事，不妨再替我多看两眼。我听闻，大唐皇帝将于明年中元节至泰山封禅，届时，会召集天下玄门魁首论道。敢问袁先生，皇帝此行，可否顺遂？”

中年相师道：“可否顺遂，要看皇帝陛下所求何事。若只是效仿历代天子封禅于泰山，自然诸事大吉。可若这位皇帝陛下，高瞻远瞩，别有心思，那么此行，凶多吉少！”

“你说什么？你敢咒我大唐天子？”

李靖勃然大怒，怒斥一声便要动手掀了卦摊，却被锦衣男子给拦住了。

中年相师不动声色，边上的徒弟也是站得四平八稳。

这一幕，看得刑部尚书大人眼皮直跳。

天底下，怎么净是些不怕死的？

但奇怪的是，锦衣男子却点点头，深以为然道：“若真是凶多吉少，会否动摇大唐国本？依袁先生看，皇帝此行的真正所求，为何事？”

“在下敢说，二位敢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