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只露出半张脸的男人踏水而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周身江水，也跟着他的情绪在变化，时而躁动，时而平缓。

一个摘星境炼气士，即便不是剑修，一身法力，也足够恐怖了。

“摘星”二字，本就是用来称呼仙人的。

此刻，叶千鹤被斩断双臂，一身气血涣散，连拳意也跟着散了。

老人年近八旬，早在五十年前便已是周天境武夫。若无意外，活过百岁并不难。可眼下，是生是死，已经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了。

老人深吸了一大口气，双臂尽断，愣是没吭声。

但既然还没死，他便有话要说。

“江山左？好名字。我记得当年你爹给你操办满月酒的时候，我还抱过你。你爹说，希望你能比他有出息，将来做个一方诸侯，好让天下人刮目相看。如今，你虽不是诸侯，可一身本领却比那些王侯将相更为厉害。你爹若泉下有知，当瞑目了。”

“哼，老匹夫，你也配提我爹？我江氏一族三百三十七口人，全死于你撼山宗刀下。如此血海深仇，你叶千鹤百死莫赎！”

男人怒斥，手中飞剑颤抖不止。

老人面不改色，冷冷道：“你只知我杀了你爹，却不知，你们江氏一族，是如何对付我叶家的。孩子，当年你爹跟我也算是生死之交。可他为了一己之私，不光害得我妻儿枉死，还将我叶家的产业抢得干干净净。不是我非要杀他，而是他自己不仁不义在先，逼着我杀他！”

“闭嘴！不准你再提我爹！”

男人怒吼，一剑掷出，老人头颅瞬间落地。

旋即，男人又朝那肉身连砍十几剑，直砍得血肉模糊，才停下来。

“啊……”

男人长啸，状若疯癫。

随后，他又御剑连杀数十人，皆是一剑毙命，不讲道理。

直到耳畔再无嘈杂之声，男人冷静下来，望向了李清三人所在的小船。

书生远远瞧见男人投来的目光，吓得脸色惨白，躲到了小和尚的身后。

短短半刻钟，杀了数百人。这种疯子，谁惹得起？

“道长啊，别杵着了，快些进来躺着装死。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

书生急急忙忙说完话，头一歪，死了。

李清回头看去，小和尚伸着舌头，翻着白眼，竟然也早已“断气”。

这等见风使舵的本领，也算是很高强了。

寒风阵阵，江域上，全是残缺的尸首。

唯李清一人，独立于船头。

江山左很是不解，这个身穿布衣的少年，为何不怕？

男人走至近前，饶有兴致道：“你是不怕我，还是不怕死？”

少年摇摇头：“怕死，但不想死。”

“哈哈哈哈，有意思。我今日杀了很多人，可我一点都不痛快。也许是没杀够，又也许，是没遇上值得我倾力出剑之人。小子，你既然已经挺直了腰板，不妨再骂我几句，越难听越好。”

男人咧嘴而笑，平静的语气中，暗藏杀意。

李清皱了下眉头，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见过有谁，求着自己骂他的。

“前辈可是喝酒了？”

“哈哈哈哈，来这之前，的确是喝了一葫芦。可惜那酒不够烈，既喝不痛快，也喝不醉。”

男人说到这，伸手朝船舱内一招，正装死的书生腾空跃起。

“道道道道道……道长啊。救，救命。我许文才可是正儿八经的童子鸡儿，还没娶上媳妇呢。好汉，君子动口不动手，骂我两句可以，杀人大可不必，大可不必哩。”

尚在半空中，书生便活了过来，一顿挣扎，硬是奈何不得。

江山左冷笑连连，旋即掐住书生脖子，拎在了手里。

“读书人？怪不得这般轻巧。本是不用死的，可惜话太多，不中听。”

书生闻言，赶紧扇了自己一巴掌。

见眼前之人无动于衷，又连扇好几下，嘴都给扇肿了。

男人哈哈大笑道：“有意思，你们这一船人，都有意思。”

笑罢，陡然加重五指力道，书生的嘴角瞬间溢出了鲜血。

与此同时，李清单手掐剑诀，瞪大了双眼。

“请前辈，放开他！”

少年突然一声大喝，声若洪钟。

江山左顿觉双耳嗡嗡作响，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把剑，明明远在千里之外，可一股无形的杀机，却又近在咫尺。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古怪了。

尤其是出现在他这位摘星境剑修的身上。

男人果真松开了五指，书生顺势坠入江中。好在水性不错，很快便游回了船上。

李清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放下剑指。

“呵，怪不得不怕，原来藏着玄机。小家伙，你方才，是想杀我么？”

江山左陡然眯起双眼，周身跟着弥漫出血红色的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