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爱嚼舌头，李清是知道的。

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妇人，闲暇之余就爱跟街坊邻里唠叨。

说什么不重要，对方能不能听进去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把自己想说的全都说出来，肚里清净，人也就舒坦了。

至于说出口的话，是难听还是好听，会不会害了旁人，他们从不关心。

李清站在众人身后，脸色十分难看。

小姑娘临死前，替自己整理好了衣裳，穿的干干净净。

她是觉得自己身子脏了，可心没脏。

李清心中莫名难受。刚救下的姑娘，转眼间自尽了。得是多么绝望，才能有这般大的勇气？

“贞洁烈女，好一个贞洁烈女！你们这些杀千刀的，人都死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们的良知呢？啊？被狗叼走了？”

书生突然大骂着冲进人群，状若疯狗。

村民们大怒，纷纷朝他脸上吐口水。书生也不怕，双手叉腰，挨个给吐了回去。

五六个嘴碎的妇人，愣是被他骂得脸色发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群肥头大耳的老太婆，怪不得要骂人家小姑娘是狐狸精。咋滴，嫉妒人家年轻貌美？哼，简直是不可理喻，无可救药。知道啥叫狐狸精不？上古人皇大禹之妻，就是他娘的狐狸精。白者，吾之服也。其九尾者，王之证也。知道这句话啥意思不？哼，不读书，大字不识一个，还舔着个老脸在这里放屁，闲得你们。赶紧给本大爷滚，要不然，大爷我立马出去把山贼们叫回来！”

书生越骂气越盛，就连李清都看得愣住了。

什么时候，这骂架也成一门学问了？

村民们听见“山贼”两个字，纷纷逃也似的跑开。李清来不及躲避，还被人撞了好几下。

书生见了，连忙上前帮他拍起了身上的尘土。随即，又惊叹起那件道袍的与众不同。

“乖乖，大哥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瞧瞧这质地，瞧瞧这颜色，巴蜀最好的丝绸，恐怕都配不上这件道袍啊。”

李清懒得听他胡扯，一把抓住其手腕道：“谁是你大哥？”

少年目露凶光。

书生猛地一个激灵，退后两步，俯首作揖：“道长慈悲。”

脸皮可谓极厚。

李清拿他没办法，叹了口气，旋即走向那根沾了血的大梁。蹲下身，探过女子鼻息，的确已经没气了。

“老人家，请节哀。”

李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应该说句话。

即便这一声“节哀”，不痛不痒。

书生上前道：“人死不能复生，老人家还得操办后事，可不能倒下。”

此时说话，倒温柔的很。

老人抬头看他，书生则递过去一块碎银子。

“别嫌少，好歹能打副棺材。”

老人哪里肯收？书生却执意要给，还语重心长的说了好些个道理。

“老人家，死者为大，你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犯糊涂啊。你想想，家里还有个刚出生的娃娃要养活呢。那些该死的山贼对不住你，可你，得对得住自家闺女跟外孙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君子贵人贱己，先人而后己。咱读书人，可不能丧良心。老人家就当我是在给自己积阴德行不行？道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书生强行将银子塞进老人手里，回头笑道。

李清点点头，还了个笑脸。

“君子贵人贱己？还真是件难为人的事。”

少年心中苦笑道。

不过看似吊儿郎当的书生，狗嘴里居然能吐出象牙来，的确是令他刮目相看。

直到离开许家坡后，李清才知道那位姑娘的名字。

许清，十六岁，跟自己只差了一个字。

书生说，姑娘原本是可以嫁个好人家的。两年前在县里卖山货，曾结识一位公子哥。那人对她一见钟情，百般讨好。姑娘却执意要回村子，嫁给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如今好不容易修成正果，却又让一群山贼害了性命……

说到动情处，书生还抹起了眼泪。

一旁的和尚听得连连摇头，李清眉头一挑，停下了脚步。

“你又不是许家坡的，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

书生微微一愣，旋即朝和尚瞪眼道：“大哥你……不，道长你是有所不知啊。这和尚虽说是个哑巴，但心黑着哩，可不能听他胡说八道。我啥时候喜欢那姑娘了？和尚，你自己说说，我去村子里找过人家吗？没有吧？哼，知道自己理亏，所以不敢说话了吧？死和尚，臭和尚，出家人可不能打诳语哦。”

书生显然方寸大乱。

李清翻着白眼道：“小师傅啥时候说过你喜欢人家了？再者，我问你这些了吗？”

书生见状，咧嘴憨笑一声，指着那日落西山，唱道：“日落山之幽，临风望羽客。道长你说，这天上有没有可以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