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后来李天香所说，泰山府君不是那不偏不倚的“天道”，一定会有私心的。

所以，这位执掌地府，亲手布置下六道轮回大阵的人间主宰，定有欺天诳地的大手笔。

而这，才是那真正的，终极的秘密。

“以整个人间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你说，他要干什么？”

李天香神色黯淡。

仿佛是在说一件棘手的事情，想为之做些什么，却又无能为力。

李清还是第一次瞧见身旁之人如此落寞。

人间生死，六道轮回，明明与他无关的。至少，以他李天香的修为，足以独善其身，逍遥很久很久了。

“先生好像很在意这件事？可先生，为何要在意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呢？”

“哼，看不惯某人高高在上的嘴脸罢了。跟某个青楼老鸨嫌贫爱富的嘴脸一样，丑得很！”

李天香对着宝峰湖跳脚大骂，还差点一个踉跄摔进湖里。

李清看着好笑，心里头就没那么憋屈了。

生前事都没操心完，还在乎什么身后事？

“你小子还真是没心没肺？不过这样也挺好，免得掉头发。”

男人突然回过头道。

李清旋即问他：“先生说自己没去过地府，是找不到入口，还是找到了进不去？”

李天香眼神一亮，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

“你小子，果然是跟着吕秀才学坏了。想套老子的话？你还嫩着呢。”

李清耸了耸肩，“先生爱说不说。”

“嘿嘿嘿，也不是不能说。就怕说了你也听不明白……算了算了，还是跟你说了吧。哎呀，要怎么跟你说好呢？”

李天香摸摸下巴，又抬头望着天幕发了好一会儿呆，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李清懒得看他演戏，拍拍屁股，起身告辞。

三年之约转瞬即逝，他还得去长安。指不定，还得走一趟江南呢。

李天香见少年说走就走，大骂道：“皇帝老子都不急，你个小太监急什么？听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晓得不？”

李清无动于衷。

李天香又道：“算了算了，实话跟你说了吧。这地府的入口，到处都是。附近有个黄龙洞知道吧？那里头就藏着一座酆都神府，贯通阴阳。”

李清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了笑容。

黄龙福地，混觉神府。一切的起点，他又如何会忘？

“这么说，是先生修为不够高，神通还不够大喽？”少年回眸笑道。

“啧啧啧，这都能让你猜着？了不起了不起。不过……先生我打小就聪明，人家也说我是惊才绝艳之辈。所以先生，也是可以另辟蹊径的。这不，刚打定主意，常住宝峰湖，干票大的。”

李天香脸皮极厚，说话的语气，跟在寡妇门前吹牛时一模一样。

李清笑着点点头，旋即又很快皱起了眉头。

“世上当真没人进过地府？”

“有，五百年前！”

这一次，李天香的回答毫不拖泥带水。

李清不禁屏住了呼吸。

他原本以为，是没有的。

毕竟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足够强大了。

连李天香都进不去的地方，李清很难想象，有谁可以进去。

他突然意识到，李天香的这个“有”字，也许会是那破局的关键。

“五百年前？先生蒙谁呢？”

“哼，激将法？你小子到底有多少个心眼？”李天香骂骂咧咧，又一屁股坐回地上，托着下巴道：“五百年前，有个半人半猴的家伙，不知用了什么邪门法子，让他带着神通进了地府。大闹了一阵子，听说还烧毁了阎罗殿里的生死簿。后来，还是泰山府君亲自动手，才将他擒回了人间。”

“半人半猴？妖怪？”少年扯了下脸皮。

“算是吧。不过那家伙的确厉害，连泰山府君都杀不死他。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听说后来还是玄奘亲自出面，以佛门神通，将他压在了东胜神洲的某座大山底下，才算是了结了此事。一晃五百年过去，也不知道那家伙刑满释放了没有。”

“玄奘？先生说的是哪个玄奘？”

李清眉头紧锁，他可不止一次听说过“玄奘”的大名。

尤其在三百年后，这位大唐高僧，更是世人津津乐道的存在。

梨园唱戏的，酒楼说书的，街头卖艺的，谁都能扯上几句。

没别的，只因那位三藏法师，走了十万里路，受了九九八十一难。

西天佛国之行，比之登天，也不遑多让了。

“啧啧啧啧，还能是哪个玄奘？这世间只有一个玄奘。五百年前是他，眼下是他，五百年后还是他。”

“先生见过吗？”

李天香顿了顿，随后道：“一面之缘。”

说完，便无话了。许久之后，也没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