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头，锦衣剑客骑马而游，脚步很慢。

田七跟在左右，不时踢飞两块石头，以发泄心中愤恨。

张家镇之行，非但没能讨着好处，还被打断一条胳膊，丢了老大的面子，简直是奇耻大辱。

本以为身旁的县尉大人能替自己讨回公道，结果却眼睁睁放那泥腿子离开了。

田七想不通，这么做，六煞帮的颜面何在？若是传出去，日后澧县境内的百姓，谁还会怕他这位四当家的？

可周道元却笑着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男人指着远处城郭之外的群山道：“老四啊，你觉得，是这人间大，还是那天上大？”

田七微微一愣，随即垂丧着头道：“从没去过天上，哪晓得天有多高？大当家的，咱能不能说点实在话？那小子，到底能不能杀？”

周道元笑而不语，收回眺望远山的目光。沉吟片刻，自语道：“这一趟长安之行，着实是让为兄见了不少世面，心境也有了诸多变化。就说那长安城吧，星罗密布的高楼，千奇百怪的事物，千百万人同住一城，何其之大？人间有大美，这万里江山又怎能不让人垂涎呢？可是……”

男人顿了顿，突然直视着田七的目光，笑意诡谲：“只是这人间再美，若到高处俯瞰，也不过是一口小小的池塘，不过是个更大一点的长安城罢了。夫处天地间，自当扶摇九霄，身化大鹏才是啊。”

周道元侃侃而谈，犹如问道天地的仙人。

田七可听不懂他的这些鸿鹄志向，见对方只字不提方才之事，脸色铁青，便没有搭话。

周道元叹息一声，也不去管他。回过头来仰望天幕，只觉那秋高气爽，佳节难逢。

“马儿啊马儿，带我回家。”

男人突然加快了速度，快马长嘶，转眼离开了田七的视线。

在与澧县县城相反的方向，李清没有选择跟田酒儿回家，而是坚持要再走一趟张家镇。田酒儿骂他一根筋，遇事不懂得低头。李清却说，滴水之恩得涌泉相报，何况人家张掌柜对自己有大恩。

田酒儿拗不过，便陪着他回了小镇。百草堂内，张掌柜和两名伙计还在收拾铺子。满地都是瓶瓶罐罐的残渣，洪三却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喝茶，这让李清有些不悦。

洪三看到了田酒儿，倒是很兴奋，麻溜儿起身打招呼。只是田酒儿却没搭理他，询问完张掌柜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面朝门外大骂道：“好一个六煞帮，坏事做尽，居然都把手伸进张家镇来了。下次若让我田酒儿碰上，打断你们狗腿是轻，一剑抹了你们脖子也别怪自己运气不好！”

少女骂完话，顿觉口干，又没好气地踹了洪三一脚。寸头青年倒是机灵，很快从后堂倒了杯茶出来。

李清帮忙收拾着铺子，干活尤为卖力，看得张百草都有些觉得对不住。今天这事若非李清出头，他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那六煞帮的人是那么好惹的？

就说那田七，在澧县境内是出了名的蛮横跋扈。他张百草这些年四处行医，也碰见过不少病人是被六煞帮的那些地痞无赖打伤的。可被打之人非但不敢上门讨还公道，甚至连去县衙报官的勇气都没有。

张百草倒不怕田七那伙人再来一次。怕就怕，六煞帮要将这些过节全部算在眼前的少年头上。

一想到这些，张百草愈发觉得过意不去。

银子没了可以再挣，人若没了，就得抱憾终身。

“小清啊，剩下的就交给他们去打扫吧。你们大老远的来一趟，我应该尽地主之谊才是。午饭应该快要做好了，还是随我先进里屋喝杯茶水吧。”

李清闻言，却连说自己不累，硬是把整个大堂都收拾完了才停下来。

此时的少年，已经满头大汗了。

张百草的铺子是自家祖宅，平日里替人看病诊脉都在里屋。穿过里屋便是前院了，种了两棵百年大树，非常茂盛。院子后头还有一座宅第，是张家人平日里起居的住所，很是宽敞。

洪三曾说过，这百草堂在张家镇至少已经传承了五代人。别看只是个小小的药铺，实际上早就挣够了钱。尤其是前些年天下大乱，张掌柜光是卖给各路枭雄的药方，都不知道挣了多少银两。

李清原本是不打算留下来吃饭的，毕竟这天是中秋，一家团聚的日子，他一个外人在这里，不合适。

可田酒儿却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吃顿便饭而已，哪来这么多讲究？说完话便自顾往院子里闯，潇洒得很。洪三自然是没有意见，回家吃饭？家里可尝不到新鲜的野兔肉。何况那坛上等的老酒，自己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送到百草堂的。此时不赶紧喝上两盅，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见两个年轻人大大咧咧的作风，张百草倒是非常欢喜。直至一群人坐下吃饭，李清才知道，张掌柜夫妇膝下，无儿无女。偌大的一座宅院，除了住着两位学徒，就剩些花花草草了。

张百草的发妻刘氏，今年四十有五，虽不再貌美，但端庄大方，一眼就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