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少年磕完头，身子顺势前倾，晕倒在了滚烫的灰烬中。李清连忙上前搀扶，发现陆飞手中正紧紧握着两块碎木头。仅剩下半个手掌大小，漆黑如炭。

李清只觉得胸口憋得慌，眼眶里的泪水反而流不出来了。

此刻的他，根本无法想象少年是何种心境。或许，亦如脚下的灰烬，死去了吧。

湖岸边的树底下，洪三怔怔的看着废墟中的二人，他想上去帮忙，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平日里还算利索的双腿，颤得厉害。

更远处，一直跪坐着救治秦九斤的张掌柜终于是起身了。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刚要开口，耳畔便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循声看去，山上下来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势如破竹。张掌柜自问行医多年，也见过不少世面。但在迎面而来的那群人跟前，所有胆气顷刻间跑得干干净净。

旁人看不出来，可他张百草一眼便知，躺在地上的胖少年，是被疾驰的快马活生生撞飞了出去，因而断了半数肋骨，五脏俱损。那是极强悍的力道，少年之所以未死，还多亏了一身的肥膘。

可荒山野岭哪来的快马？显然就是眼前这伙当兵的撞了人，放的火。

张百草已过知天命的年岁，尽管年少时读书不多，但行医积善多年，遇事总与人讲道理，胸中自有一股浩然气。迟疑片刻，便想着拦下那伙人的去路，好歹讨一句说法。不料刚刚还在废墟中的少年，突然冲出挡在了山道上。随后只听见战马长嘶，领头的一位骑兵骤然勒住缰绳，这才没将孩子撞飞出去。

看着如此惊骇的一幕，张百草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当下也来不及犹豫，赶紧跑上前，将那孩子护在了身后。

领头的骑兵冷眼扫过二人，也无废话，直接抽出悬于腰间的陌刀。顺势便要劈下，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道威严的声音。

“先别着急动手，且听他们要说些什么。”

骑兵闻言，立马道了声“属下领命”，退至一旁。随后李清便看到，一顶华丽的八抬大轿缓缓到了面前。

帘子被一个中年男人掀开，一双鹰眼直视着自己，说不出的高高在上。

那人沉声道：“你是何人，拦下本帅作甚？”

张百草本欲开口，可仅仅只是被那人瞪了一眼。胸中的那一口浩然气，便全给吞回了肚子里。

那人嗤笑道：“一个行脚的郎中，以为见过了一些人，遇上了一些事，就看明白了这个世道。以为自己的道理，便是那天下人的道理。所以争着抢着要替旁人消灾解难，你说说看，这是不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

张百草被那人说得满脸通红，愣住片刻，随即往前迈了半步。只是那一句“不荒唐”尚未说出口，就被轿中之人伸手一挥，隔空飞出去两丈远。

李清大喊“住手”，转头看，倒在废墟中的张掌柜吐出大口鲜血，脸色白得吓人。他想跑过去看看，可身形僵硬，怎么都挪不开腿。

“如何？还要跟本帅讲道理么？”轿中之人单手托住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跟前的少年。

李清憋足了气，直至双目通红，猛然怒斥道：“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你算什么狗屁大帅？九斤哥哥被你们撞伤了，非但不下马看上一眼，还张嘴闭嘴说我们找死，这就是你们的道理？陆大哥的祖宅，你们说烧就烧。一把火，便叫人无家可归，这也是你们的道理？你们究竟是兵啊，还是那杀人的强盗?”

“哈哈哈哈，哈哈哈，问得好！”

轿中之人突然抚掌大笑，笑得畅快极了。仿佛那个一身粗布衣裳的少年，口若悬河，讲了个天大的笑话。

片刻后，男人一步跨出，身形如大山压顶般到了近前，距之李清不过咫尺。

男人的身躯异常高大，李清站在跟前，甚至都够不着他的胸口。

这就是大唐王朝玄甲军统帅，当世巅峰武夫，翟长孙！

亦如皓月当空，压得那孩子喘不过气。

“怎么，你一个三境武夫，在本帅面前，连说话的心气都提不起来了么？小子，道理是要分人讲的。譬如今日，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你的道理便讲不赢。本帅自跟随我大唐皇帝陛下起事，征战沙场，至今已有十载。本帅杀过的人，比你瞧见过的还要多。这大唐江山是我们这些人打下来的，莫说烧你一间屋子，就是将山下那座村庄夷为平地又如何？”

“屠夫！你不怕遭天谴吗？”李清怒吼，目眦欲裂。

轰隆隆！

天雷骤响，万里晴空突然翻起滚滚黑云。似有无穷瘴气自八方齐聚而来，宝峰湖底好像有一尊庞然大物呼之欲出。放眼望去，湖面之上到处是那十数丈高的巨浪，此起彼伏，喋喋不休。

瓢泼大雨说下便下，群山顷刻间笼罩在厚重的雾气之下，看不分明了。

翟长孙皱眉望向宝峰湖，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不过这位玄甲军大帅的目光并没有过多停留，随即便回头俯视着身前少年，不耐烦道：“本帅之所以与你说这么多，不是来听你讲大道理的。小子，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