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亲若还在……”

柳唤仙顿了顿，看了一眼少女，眸中似有歉意。

随后又看了一眼峰峦叠嶂的群山，意兴索然：

“你娘亲若还在的话，应该会回来吧。这里是她的故乡，也是你的半个家。正因如此，爹爹才没有插手你六十年前那场祸事。否则，如今的东土大唐，就不知要死上多少人才够数了。”

“爹，走吧。女儿的因果，女儿自会亲手了结。十年后，我再回来。”

少女抹掉眼角的泪水，再次露出了笑容。

而这一次，她面向东方，归心似箭。

柳唤仙亦不再言语，点点头，准备打开武道天地，卷起少女御风东游。只是这时，少女又突然转过身，看了一眼还在山路上颠簸的孩子。

柳忻怡有些担忧道：“他若真的与武道无缘，日后更无法成为炼气士，那么，爹爹许诺过的荣华富贵……”

“放心，爹爹早就替他想好了。在那枚匿形珠内，不光留下了一张品秩极高的佛家符箓，亦留下了他几世都花不完的金银。不过那珠子已被爹爹的拳意封印，若要打开，他得自己想办法活下去。至少至少，要将武道修为提升至周天境。亦或者，成为筑基境炼气士。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强于这世道中活下去。否则，富贵越大，反而容易送命，还不如平平淡淡过完这一世。”

柳唤仙摇了摇头，看过那孩子最后一眼，便无半点留恋。随即不由分说，大袖一挥，终是带着少女离开了这方天地。

世间浩瀚，于有些人而言，迢迢千里不过弹指瞬间。

但于大部分人，十里山路，羊肠九曲，已是步步艰险。

此时的李清，便如此。山道极窄，四下无光，只能凭借着一点点月辉，以及本能的判断，摸黑前行。

身侧数步外，就是陡峭的悬崖。一着不慎，可不是满盘皆输，而是要粉身碎骨了。因而孩子走得极为小心，宁愿将速度放到最慢，宁愿多走上一两个时辰，也得保证步步安稳。

夜里的山风极大，明明是春季，却冷得刺骨。李清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肚子也越来越饿。到最后，双脚虚浮得厉害，整个身子仿佛都飘在了半空中。

好在意识完全模糊前，李清总算是下了山，而前方的道路也终于不再崎岖，变得平坦宽敞起来。李清仅凭着吊在胸中的一口气，硬是撑到了一座城池前。

城头之上刻着“大庸”二字，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时候，两名身穿甲胄的士兵正打算关闭城门。见黑暗中有身影摇摇晃晃独自走来，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中年汉子在犹豫过后，选择了上前询问。

一手按住腰间挎刀，一手挡下孩子的去路。那汉子气息颇强，应该是有拳脚在身的，甚至还是位上过战场，杀过敌的老兵。

也许是沾到了人气，一路恍惚的李清终于恢复了一些意识，便听到汉子的盘问声。

“何方人士，这个时辰，来我澧县做甚？”

汉子的声音不算大，但双方距离很近，就是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家都能听得清楚。可是那少年模样的孩子张了张嘴，惨白的脸上直冒虚汗，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另一名士兵见状，快步上前，眼神警惕，对那汉子道：“禄哥，此人半夜入城，鬼鬼祟祟，怕是来路有怪，不得不防。”

那士兵是个年轻人，皮肤黝黑，中等身材。说罢，又眯眼看了李清片刻，见之依旧没有回应，神情越发警惕起来，甚至有些敌意。

“听说西南边有位法力极高的巫师，杀了自家寨子的苗王，带着一千多信众，侵占当地府衙，举兵造反。此人，会不会是那波叛军派来的细作？意欲进攻我澧州？何况眼下，好几个寨子的人都得了瘟疫，朝廷下旨各地禁严，还是小心些为好。”

年轻士兵说着说着就拽起了汉子的衣角，示意他后退。

可汉子却摆了摆手，皱眉道：“此人体魄虚弱，模样穿着亦不似苗人，绝不可能是叛军细作。依我看，此人并非是得了瘟疫病症，倒像是饿极了。县令大人说过，自去年开始，我江南西道便有十数个州县旱灾严重，百万亩土地颗粒无收。淮南道、山南道等地均有波及，此人，或许是逃荒过来的难民。”

“唉，不管是细作也好，难民也罢。禄哥，咱就是个小小的城门守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否则，但凡有个万一，我屠二柱丢了饭碗，杀了头事小，但坏了禄哥你的前程事儿就大了。何况，禄哥你好歹还在统军府有个户籍名册，身上又有战功。我呢，就是个托关系混口饭吃的小啰啰。一出事，还不是得我来背锅啊？禄哥，您就发发慈悲，可怜可怜小弟，关门回家睡大觉行不行？”

年轻士兵一通苦水，却见汉子无动于衷，立马又唱起了哭腔，那挤眉弄眼的模样，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外挤了。

“再说，即便他真是难民。可这年头各地的藩王、世家、江湖豪杰，那么多人打着起义的幌子讨伐二世皇帝。落难的，饿死的，哀鸿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