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医父子和乡亲们都朝着远方的山坡看去，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白色的石碑立在一个小土丘的前面。

“我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村民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起誓？”

村医有点不耐烦的说着，既然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王五一此刻也就不再心慌，说话有了底气。

“顶头三尺有神明，你既然没有做亏心事，还怕起誓？”

人群中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娘说道。

“我是留洋回来的，我是高等教育的作品，我不相信一个去世的老太太可以听见我的誓言，我也从来都不相信你们的怪力乱神，你们这是迷信。”

王五一多少有一点趾高气昂，在他眼里，这些粗布麻衣的乡亲们都是一些没有经过教化的野蛮人、不值得同情的实验体。

“小子，村长可以说这是乱力怪神，我们不予计较，因为他是这个村的一村之长，是古方奶奶选定的村长，我们相信古方奶奶有她的道理。他反对的是他自己的亲奶奶，有这层亲属关系，我们也不便去追究，但是我们这些老东西是有信仰的，我们不能容忍你们无视古方奶奶，去诋毁我们的神明和我们的信仰。虽然你不是直接害死铁炮的凶手，但是他毕竟吃了你的药，和你多少有点联系吧，只要你敢问心无愧的向我们的神明起誓，我们也图个心安，就当这个老兄弟阳寿已尽，不予追究了。”

村里的老学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在了刚刚那位拄着拐杖的老人旁边，之后又有很多老人站了出来，站到了他们旁边。

“王叔叔，你就起誓吧，老人们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请您入乡随俗而已。我之前去您家里送山货，也看见过您家墙上挂着的那个洋人神仙，也瞧见过您对着自家墙上那个洋人神仙拜来拜去。既然洋人也有神仙，为什么你非要说我们的神仙就是怪力乱神？这么说来，您所谓的西洋高等学术和这个神仙系统并不冲突啊，我记得您当时和我说，墙上那位洋人神仙是您的信仰，那为什么我们的神仙不能成为我们自己的信仰却成了迷信？你学的这西洋学术未免太厚此薄彼了一些。我们村子的人很包容、也很善良，我们并没有驱逐你和你的洋人神仙，也并没有强迫你去相信和信仰我们的神仙，我们给了您足够的自由，那为什么你不能尊重我们的文化？我们也从来没有反对过村长把你强行带了回来，但也请你尊重一下各位长辈的意愿。”

大壮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他比一般孩子长的高大，比一般孩子身体壮实，他说话也比一般孩子浑厚清亮，他或许是村子里唯一一个爱听老人讲那些鬼怪志异、因果报应以及曾年旧事的年轻孩子。

村医被说的哑口无言，想要反驳但是找不到切入点，倒是王里欧看到有同龄人言语，就胆肥了起来，正要拍着胸脯大谈其道，被王五一拦了下来。

“好。我尊重各位长辈，我王五一，现在就用我作为一个西方医生的尊严向你们的古方奶奶起誓，我一心的救治乡亲，绝无他意，也没有做坑害本村村民的事情。”

村医王五一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

说来也巧，王五一刚刚起誓不久，村里不远处的一棵枯树，突然腰部折断，倒了下来。对王五一而言，那只是一个巧合，如果非要扯上什么关系，只是自己的声音太大而已。

上了年纪的乡亲们被这一举动安抚了，但他们表现更多的却是无奈，几个古稀暮年的老人，缓缓抬起头，看了看远处山破的那座孤坟，便从人群中悄然离去，他们不反对新的东西，只可惜那些老的东西，被新东西打压的快要绝迹了。

那位拄着拐杖的老人轻轻摇了摇头，临走时对村长董其武说：“好好为铁炮料理后事，把他安放在古方奶奶那个山头，那里应该有他的位置。我们死后，也是要去那里的，也是要跟着老姐姐去的。铁炮啊，你虽然年纪轻，却走在了我们的前面，老话说善良的人总是要先走，一点不假啊。”

老人的话让乡亲们垂泪，也让部分人陷入了沉思。大家都泪眼朦胧的看着村长。

“三天后土葬吧，就葬在古方奶奶那个山坡。”

村长说完，乡亲们陆续都散了，只留下几个平时做殡仪事情的人帮着处理铁炮的遗体，没有人在意村医父子，也没有人再去追究村医父子。

阿九看了一眼村医，心里不是滋味：“果然还是坏人的手段多，还是被你钻了空子。王里欧，臭小子，就你话多，小爷不了结了你，誓不为人。”

阿九若有所思之间，被关大绳子挽住了胳膊：“走吧孩子，跟娘回去吧，别太伤心了，你师父的死是个意外，乡亲们都懂得，这和你没有多大关系。这几天，你就和思谷在里屋挤挤，等你师父过了头七，你再自己活动。”

阿九跟着关大婶子回去了，心里依旧盘算着。

“你为什么不敢面对你师父的死因？是不敢看吗？还是因为什么？你的心都黑了，你不可能有这些善良的情绪。”

现实中的阿九对着镜子诡异的笑着，他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匕首在自己的脸前比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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