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内鸦雀无声，就连那个喝多了的黑红汉子吴大郎，也错愕的坐在那里没了动静。

窗外的寒风越加猛烈，顺着酒馆老旧窗棂间的一丝缝隙，呼呼的往屋子里钻，不时有些被风吹得迷了路的雪花，仓促间从缝隙间闯了进来，胡乱的扑倒在了窗棂上，然后融化成了雪水。

良久之后，赵钦缓缓站起身来，他的双目是如此明亮，以至于酒馆内，仿佛都亮了许多。

“老人家，您放心，官家和文武百官值得您的信任，值得这汴京城和大宋所有百姓的信任。”

说罢，赵钦转身走出了酒馆，他怕再待下去，自己的情绪会因为这个可爱的老人而失控。

朱拱之在桌上放下一大锭银子，和何栗匆忙跟了出去。

外面的雪，此时已经更大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像是鹅毛一样，缓缓地落在地上，道路两旁间隙传来树枝被压断的“咔哒”声。

“官家，现在是回皇城，还是继续去中南熏门？”

朱拱之看出了赵钦的情绪变化，在一旁轻声问道。

赵钦驻足对着中南熏门的方向望了望，不知道是在遥望城墙之上顶着风雪在加固防御的李纲，还是看向了城墙外的更远处，那来势汹汹的金国侵略者！

“回皇城吧。”

三个人的身影，很快便没入了雪夜的黑暗中，只留下几串参差不齐的脚印，但很快就又被密密绵绵的雪花给覆盖了。

回到皇城后不久，孙傅便被赵钦宣了过去。

直待到子时之后，才又匆匆的返回了都进奏院。

这雪一下便下了两日都不肯停歇，天气也一直阴沉沉的。

正月初十的傍晚，汴京城外的不远处，响起了大片的马蹄声，即便是那么厚的雪，却依然挡不住那马蹄“哒哒”而来的声音。

李纲站在中南熏门的城楼上，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大片大片的雪花之间，隐隐有大队的人马在移动。

黑压压的一大片，仿佛和原处的地平线连到了一处。

即便是在这么昏暗的情况下，依然能看到不间断闪烁的寒光，李纲知道，那是地上的雪，反射在武器上的寒光。

“速去通报官家，金军来了！”

李纲对着身旁一名传令兵大喝道。

那名传令兵，立刻像个灵巧的猴子一般，几步便跑下了城墙，乘上一匹体型健美的快马，往皇城内飞奔而去。

在距离汴京城还有二里路的时候，完颜宗望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古时攻城，如果是地形险峻的山区，在敌方的城墙外驻扎，一般会选择离敌方城墙五六十里的地方，防止地形复杂，敌方有多条出城的通道，同时也可以预防敌方忽然发起偷袭。

可汴京城在一览无余的平原地区，无险可守，而且宋军的战力，绝比不过金军，断不敢贸然出城。

所以，在完颜宗望看来，不需要离这么远，只要驻扎在二里外即可。

在完颜宗望的部署下，金军很快便扎好了营帐，点燃了火把，一个个火把相连，绵延数十里，竟像是一条火龙一般看不到尽头。

不多时，却又有一大队约莫一万人的金军从驻地中分离出来，往着汴京城的方向移动起来。

这支队伍直接行到了距离中南熏门六七百步的地方。

这个距离，不在大宋神臂弓的射程之内。

北宋本就以箭术闻名天下，特别是完颜闍母被射伤，真定府城墙上布满了精弓锐箭，导致金军久攻不下之后，金军就开始格外的注意起来了宋军的弩箭。

而且这个距离，不仅有利于观察汴京城，还方便后续的攻城，从这个距离发起冲锋，可以节省下不少的体力。

带领着这一万人的，便是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在他身旁，是中书门下书记官刘彦宗。

这一万人，俱是当日跟着完颜宗望绕了半个河北前往李固渡的精锐，都是完颜宗望的嫡系军队。

而完颜昌则率领着剩下的四万金兵，仍然驻扎在二里的地方，从这里既可以上前支援，又可以观察黄河岸边，是否有宋军偷偷摸过来。

完颜宗望坐在一匹通体黝黑的马背上，只一眼，他便知道，这个汴京城，没那么好攻下。

本就高大坚固的城墙，肉眼可见的经过了再一次加固加厚。

城墙上楼橹高耸，都是用极为粗壮的树木建造，不仅视野好，且居高临下，能有效避开城墙外的弓箭射击。

城墙外虽然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但依然可以从一些裸露出来的地方清楚看到，雪下面都埋着几层厚厚的棉被棉絮，这样会大大减少投石机对城墙所造成的伤害。

完颜宗望黑着脸进到了帐内，刘彦宗紧随其后，脸上同样不好看。

帐内不仅燃烧着一个火堆，且还点燃了许多火把，使得帐内的温度很高，完颜宗望脱下身上的大氅，挂在一旁，随后坐在了一张垫着厚厚棉絮的宽大椅子里。

刘彦宗坐在火堆旁，搓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