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钦看何栗手足无措的怔在原地，也不忍让何栗干着急，于是继续说道。

“何卿可是想问朕，为何不在黄河岸边加强防御，布下精兵，将金军堵在河对岸，无法过河。”

赵钦这一开口，何栗的思路也打开了，便顺着赵钦的话回道。

“不错，官家。臣幼时便熟读兵书，眼下金军屯兵在黄河对岸，对岸有我大名府、真定府、广信军和保州等数城，只要令他们围堵住河对岸的金军，我们在河这边以精弓锐箭阻挡金军渡河，则假以时日，金军必当粮草耗尽，不战而降。”

何栗一口气说完心中的对策，呼吸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的发喘，白皙洁净的面容上也涌现出一抹潮红色。

他虽然已经对枢密使一职不再抱有什么希望，但是对自己的军事能力，还依然很是自信，在他看来，自己说的这一对策，一定可以让官家，茅塞顿开。

赵钦心中长叹一声，这何栗哪都好，怎的就是揪着军政不肯丢手呢，都说了让他好好处理内政就行了。

不过他也不会因为此事就怪罪何栗。

一来北宋文臣管理军务，是从太祖皇帝时就开始流传下来的祖制，何栗只是按照祖宗规矩在做事，并不能说他错；二来，也说明了何栗对汴京城安危的担忧，这是在战乱时期，一个正直且忠心的官员，最该拥有的品质。

所以不管怎样，赵钦都不会、也不能去打消官员对于国家安危关注的积极性。

更何况，何栗现在还是群臣之首，朝堂之上的宰相，他的态度，将直接影响到大部分官员的态度。

于是赵钦耐心的说道。

“何卿这话确实有些道理，只是朕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何卿，我宋军战力比之金军战力何如？”

何栗略微皱了皱眉，低头沉思了起来，半晌后，难掩失落的迟疑回道。

“兴许，十可当一？”

赵钦摇了摇头。

“守城，尚且能十可当一，出城作战，或许要二三十方可勉强当一。河北之地多平原，若是在平原上和金军骑兵直接对战，则兴许要四五十甚至六七十人才可当一。就这，朕说的还是禁军，若是厢军，情况只会更糟。”

赵钦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

“眼下真定府、广信军和大名府防守牢固，金军都不曾打下来。可若是，让城里的军队此时出来作战，和完颜宗望的五万金军硬碰硬，卿觉得，我大宋的胜率高么？”

何卿眉头蹙了起来，怯生生嘟囔了一声。

“虽然不高，倒是有些胜算。总好过像今日这般，让金军直接渡过黄河，打到汴京城来。”

赵钦闻听此言，不觉更加庆幸，一早就绝了何栗想进入枢密院的念头。

“有些不高的胜算，便孤注一掷，卿可曾想过后果？”

“若一旦战败，则我大宋之前所有的防守都将付之东流，真定府和广信军等河北诸城会随之全部陷落。到时候，金军器械全备、粮草充足，还是一样可以打到这汴京城。汴京城的百姓命是命，河北诸地军士和百姓的命，便不是命了么？”

赵钦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坐在下首一直蹙着眉头的何栗，声音犹如洪钟。

其实这些话，他之前也和李纲说话，今日不过是再和何栗又重复了一次罢了，只不过李纲的理解能力要高一些，不用说这么详细。

何栗仔细的斟酌了一会赵钦的话，虽然心中觉得官家的话有些道理，但依然坚持的开口说道。

“官家就觉得我大宋一定会败么？我大宋诸地可是有百万儿郎。”

“卿错了，不是我宋军败不败的问题，是金军能不能败的问题。”

何栗这下有些糊涂了，瞪着一双老眼，蹙着眉盯着地面不吭声。

赵钦站起身来，徐步走到何栗身前，一字一句的说道。

“倘若，金军实在无路可走，掘开黄河，那卿以为，又当如何！”

何栗猛地一抬头，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原地！

睿思殿内安静了下来。

朱拱之在一旁，令内侍过来，将火炕中的木炭，重新又加上了些，给何栗又重新泡上了一壶热茶，随后轻声说道。

“何相公，喝口茶吧。”

何栗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魂不守舍的坐回了原位，端起桌上的热茶，慢慢的小口抿着。

窗外不时传来北风呼啸而过的嘶吼声，窗内，则是温暖而安静。

许久之后，赵钦轻声开口。

“朕刚才亲自写了一份邸报，何卿若是没事，可以看看。”

何栗放下手中茶碗，他来的时候，赵钦就在专注的写着些什么，他确实有些好奇，只是一直忘了问。

眼下听赵钦说，写的是邸报，还是赵钦亲笔所写，他就更好奇了。

于是走到御案前，将桌上的邸报拿在手中看了起来。

仅仅只是片刻，何栗猛地一抬头，眼中充满震惊、兴奋、疑惑、不解、担忧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