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公有何见解？”

见杨素面上郑重之色，杨昭骑马随行来到路边，回望了眼他皇祖父杨坚的车驾，出言道。

杨素顺着杨昭的目光看去，轻叹道：“大王确实长大了！对比几年前，大王都快比我高了！

一旬前，晋王还有与我书信告言，说大王喜好军事，让我有空多教授大王。

但在这一路走来，我与大王探讨中，能感觉到大王的兵法，当是有高人指点，缺乏的不过实战而已！

大王于军略之数落，应该记得，《孙子兵法·军争》有言:以迂为直，以退为进，耐心周旋，盘桓前进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

以退为进，此间之退，乃是暂时之退，也为大局着想……”

杨素忽然聊起了此事，处在这样的时刻，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杨昭也不是普通少年，自也不会只听话语的表面。

作为他皇祖父身边的大红人，杨素对二圣的想法，实际非常了解。

单独提出他阿爷杨广，又说了教授一事，显然是在告诫他，他皇祖父修建仁寿宫一事，不要插手，更不要忤逆其中想法。

至于所谓的“大局”，怕是杨素暗地里同他阿爷搭上线，谋取储君之位的大局！

杨素见杨昭暗做沉思，心中更做赞赏。

皇孙的智慧，不仅展现在知识，于处事方面，亦属“早慧”。能将他那不安分的长孙，包括不少权贵子弟，安排的明明白白，实则早就触碰了心术！

而以帝王心术，也是最为深不可测。

即便是学富五车，精通吉凶的章仇太翼，面对二圣，不也老老实实处事？

前方的皇帝杨坚，近数月来，为东宫等诸多事，变得大为猜忌多疑。

杨素能预料到，若是不老老实实顺帝王之意，就算是开国功臣，少则牢狱之灾，重则家破人亡。方才得皇帝任命为总监后，他本人已有觉悟，就算死再多人，得朝中弹劾，也要最快竣工。

加上处在这样的关键节点上，特别是和晋王府相关的人和事，亦不能出现任何差池。而今同东宫之间，比拼的正是少犯错误，以赢得二圣之心。

处于二圣身边，最得宠的皇嫡长孙杨昭，同为其中关键的一部分。

杨素还在感叹间，杨昭已经回过神，他看向了旁边的田野，那里有嬉闹的孩童，亦有劳作的农夫，道：“您是我的长辈，所作所为，我也知道，是为了我这个晚辈好！也是为晋王府好！

我很敬重您！

更自豪的是，因为有了您，有了许多人，才会有开皇年以来，平定南北，而定天下，重修律法的今之盛世。

这里的功劳，人们是会记住它，千百年后，还会记住它！

但在这治世之外，您有没有想过，真要按照我皇祖父的要求去做，在此营造避暑离宫，要用到多少人？

他们，还有他们，或许都会成为劳役的一部分，在这么繁重的劳役下，会死去多少？

当然，于官吏眼中，不过是一个个不起眼的数字，但对于他们的家庭而言，却是一座崩塌下来，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来的一座大山！

也会成为这盛世之外，一个洗刷不掉的污点！”

发现杨素在认真倾听，没有打断，杨昭继续道：“我曾在城外，遇到一个名叫张养浩的游学士人，他做了一首小令，名叫《山坡羊·潼关怀古》。

我记得很清楚，背给您听听——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对了！我的师父，嗯，也就是那位教我军略的人，告诉我，人首先要学会残忍，对自己残忍，对敌人残忍，才能成为一个做大事的人！

但在看到这些鲜活的生命，一位位隋人，我们最朴素又最勤劳的同胞，因一纸诏令，在艰苦的环境，沉重的劳役下，没有死在敌人手里，而是死在大隋腹地。

我不能视而不见！”

“我或许在您眼中，并不是一个异常理智的人，甚至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诸侯王，但这些所行，本就是我的初心。

我曾说话，我会带着隋人，去辽阔的大漠，去遥远的西域，打败敌人，保护大隋的安宁，护卫长城内外无数的隋人。

同样地，我今日的作为，也是去保护他们！”

杨昭说完后，心里感觉舒畅不少。

这一世，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他的身份，很尊贵很尊贵。但从心灵深处讲，他依然是一个来自万千百姓中的一员。

人最重要的，是不能忘本。

如果不能去改变底层百姓的疾苦，而是成为无视生命，只顾享乐的“肉食者”，那不是妄自辜负了这次命运的安排？

杨昭没有继续搭理旁边的杨素，骑马往皇祖父杨坚的车驾处而去。

他只是行进了两步，杨素突然开口了，能听得出，这位当朝权贵，言语带着释然与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