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位从威尼斯中央广场一路延伸到数个街区以外，夏尔和伊莎贝拉走走停停，在人流中穿行了许久，才逐渐来到了一片平整开阔少人的地区。

夜已渐深，一轮明月横挂在夜空的中央，四周布满了熠熠生辉的明星。

有一群女人在维尼斯河街边上捡垃圾，她们靠着煤油灯照下来的微弱光明去排水沟捡被挤过汁的柠檬皮，卖给从中榨取残余汁水来制作廉价柠檬糖的制造商，这些制造商通常是富有的科恩商人。

“在我们那个小镇当中，虽然也有穷人，可我从没有见过像在这大城市里讨生活的贫困的人。”

“唔……你以后也就明白了，我见得很多，比他们更惨的也有不少。”

伊莎贝拉一边说，一边满不在乎地把目光投向其他地方。

“除了这些捡柠檬皮的家伙，还有很多捡骨头的人也游荡在这附近，你白天来这的时候，能够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穷人在街上和狗争抢丢弃的骨头，然后卖给烧骨头的锅炉工人，一蒲式耳能卖两里弗尔。”

伊莎贝拉又说。

“这些人一天平均能挣两苏到三苏，不过如果下雨，捡垃圾挣的就更少，因为泥泞的破布需要洗干净、晒干了之后才能卖。如果是在十几年前，这些人或许活得比现在好一些，但到了现在，那些大工厂的建立让这样挣钱的穷人几乎无法生存。”

夏尔没说话，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伊莎贝拉提着裙子，绕开了两名趴在地上捡碎蔬菜的穷苦女人，悄悄地看了看夏尔。

“怎么，你很同情他们？”

“……你这样让我怎么回答你？”

“我看出来你确实很同情他们，不过同情没办法带来任何帮助。”

“我在想，能不能找其他的方式帮助帮助他们。”

“怎么帮助，施舍他们钱吗？”伊莎贝拉冷哼一声，“我有许多许多的钱，可我有再多的钱，我也不能救全天下所有的穷人。总归是有人有钱，有人没钱，无论政治家们怎么疯狂吹捧，这样的现实无法改变——啊哈，别告诉我你有其他的想法……”

“我没什么能力，”夏尔沉默了一会，“文学院……或许我会写一点小说……等等，这样也许会有人重视的。”

夏尔在维尼斯市立图书馆偶遇柔格尔的那番对话，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脑中存有上一世地球上许多惊世的文学名著，假如他能够用恰当的笔法将其表述出来，又将时代背景换成这里，或许能够引起轰动，让自己赚到一些钱，以便支付欠伊莎贝拉的债务。

当然，如果有可能，他还想用文学稍稍改变一下这个世界上层人士的思想——他不相信自己能够一事无成，就算能启蒙一两个，也比什么事情都不做，慢慢地等着境外之界的生物找上自己的门来，接着听天由命要更好。

“这些人离毁灭的命运只有一场意外或者是疾病的距离。”夏尔说，“如果官方能够加强慈善救助，或者教会能够扩建自己的慈善学校和托管所，这些穷人的命运或许能够得到一些改善。”

“你听没听安东尼讲他的老师的想法？那个家伙是智者学会里面大有名气的长者，就连他想要修一修这座城市破旧古老的下水道，也还要和格洛瑞斯市长周旋许久，至今仍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进展。就凭你，你想干什么？”

“……一个星期后，你不是要带我去迪伦子爵的家里参加舞会吗？”

“是，作为我的男伴，怎么了？”

“我在那儿应该能认识到不少上流社会的人吧？”

伊莎贝拉歪歪脑袋，嘴角充满笑意。

“你过于相信你的社交技巧了。如果没有我在场的话，只靠你这个乡下来的穷学生又知道多少关于上层社会舞会社交的礼仪？”

伊莎贝拉说，

“而且，你要想认识他们，还得靠我的引荐——我劝你不要把心思放在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上，好好想着自己如何提升实力，如何从锈坏一块铁变成锈坏两块，这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伊莎贝拉不断地泼他冷水，夏尔还是读出了她话里面隐藏的意思：之后去那场舞会，她大概率会把自己介绍给她所熟悉的一些重要的上流人士，初步拓宽夏尔在维尼斯的人脉。

但就凭他刚才在维尼斯市立图书馆受到的那种待遇，估计自己并不会得到某些名流，尤其是男性名流的特别待见。

就在夏尔一边走一边构思自己第一篇文章到底要写短篇小说还是要写长篇小说，以及写什么题材的时候，他耳边又传来了鸟类扑棱翅膀的破空声。

一只黑漆漆的乌鸦几乎隐藏在了黑夜当中，只有它的那双明亮的眼睛还能够依稀于夜空下分辨。那只乌鸦停在路边一颗仍未抽出新芽，被寒冷覆盖的枯树枝上，扭了扭头，嘴里面好像叼着什么东西。

“啊，我的诺拉来了。”

伊莎贝拉伸出自己的左手手臂，那只乌鸦就飞到她的手臂上，往她的右手手心里吐出了一块黑色的木牌样的东西。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