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大雪，还是大雪。

天地间只有一片白色，世界都被白色模糊了轮廓，大风好像吹散了一切事物的线条。

夏尔伸手挡住风雪，等他把手放下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前方的人影。

“安德烈……老先生呢？”

安德烈半跪在地上，撑着身体，咬着牙喊道：

“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我怎么感觉我走了一个世纪？”

旅馆模糊的影子在夏尔的身后闪烁着。他知道旅馆还在那儿。

然而，前方无论是马厩还是老头，都被这大得出奇的风雪掩埋了，他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前方的道路，就连老车夫的足迹也已经消失，就像……

“我们现在，还在……旅馆那儿吗？”

安德烈在大雪当中站稳身体，伸手扶住夏尔。夏尔拉开自己斗篷的帽子，想要挡住侧脸刮来的风。

隐约之间，他看见对面的丘陵有一棵奇怪的枯树伫立着。

那棵树高大却枯萎可怖，一根长长的枝条如同死人的手一般指向远处模糊的天空。现在天上已经看不见月亮了。这幅景象——

这幅景象，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棵树——

“安德烈……安德烈，你看，那棵树……”

夏尔整个身体猛地一颤，他立刻明白这幅景象、这个构图是在哪里见过。

安德烈好像也明白了什么。

他们面带恐惧地对视了一眼，接着转过头，扭身向旅馆看去。

旅馆的二楼，靠着丘陵的那一面，原本蒂丽的房间那儿，模模糊糊的，有一扇窗户……

“那不是画……那是窗户！”

夏尔大吼着对安德烈说。

他努力从厚厚的积雪中拔出自己的腿，在风中找到平衡，然而他的大脑现在不仅一片混乱，而且已经被无边的恐惧搅得天翻地覆。

为什么？怎么会是一扇窗户？

明明是一幅画！

如果是一扇窗，他们一共有四个人，怎么可能一个都没有发现？

如果是一扇窗，那窗外的那个男人是怎么悬在二楼望向屋内，此时又消失不见的？

“回去！回去！找蒂丽！”

老车夫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在这里只会被活活冻死！

安德烈一听到蒂丽有危险，面部表情凝固了一瞬间，接着他也咬着牙，几乎是拖拽着夏尔向前奔去，向旅馆奔去，向那扇被风刮闭的门奔去。

“不应该留下蒂丽的，不应该留下她一个人在那里，对不起，都怪我！”安德烈弓着身子一边走，一边几乎是吼叫着对身后的夏尔说。

“你他妈在胡说什么！是我要来的，是我要救的！”

夏尔大喊着，狠狠地推了安德烈一把，安德烈一个踉跄，直接撞开了旅馆的门。

夏尔紧随其后，“砰”的一声将门摔上，又用长着铁刺的横杆把门拦好，挡住了门外疯狂到吞没了车夫，吞没了马厩，还吞没了月亮的风雪。

“蒂丽！蒂丽！”

两人一边喊着蒂丽的名字，一边跌跌撞撞地向二楼冲去。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们。

夏尔率先撞开了原本他们三人睡着的那个房间，但是里面窗户紧闭，空无一人，安德烈铺在地上的那块硬牛皮还完好无损，他们的行李也摆放在角落。

“蒂丽……”

夏尔缓缓转过身，看着安德烈吞了口口水，将手放在对面那间房间的把手上面。

“咔嚓……”

门锁发出了因为生锈而显得难听的声音。

好冷，但是夏尔的额头上却冒出了汗。

“蒂丽……”

安德烈小心翼翼地朝着黑暗的房间踏出了一步，夏尔走在后面，右脚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日曦之书》，蒂丽的《日曦之书》。它落在地上，掉在在夏尔的脚下。

“蒂……蒂丽……”

安德烈声音有些沙哑。

蒂丽背着身站在那扇窗户的后面。

夏尔这时候才感觉混杂着月光的风雪显得如此亮堂，那扇窗户是如此的明显，好像他们刚来的时候那还是一幅画，现在就变成了一扇真正的、无需置疑的窗户。

“蒂丽……你……没事吧？”

蒂丽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披着棕色的披肩，淡红色的长裙缓缓垂下，一头黑发梳的整整齐齐，胸口上还挂着代表虔诚的三色十字。

“夏尔……”

蒂丽转过头，对着夏尔微笑。

“你还活着……”

她轻轻地说。

“……我们刚刚只是……”

安德烈小声地回应了一句，然而蒂丽一点点反应都没有。

安德烈下意识看了夏尔一眼，好像他不知道下面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夏尔向侧边慢慢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