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杖打声已经停了，秦山瑞听着廊下铁马，等了片刻。

屋内岑寂。

“不说话就是还没想好”，秦山瑞说：“那就等你想好了怎么与海阁老说，怎么与宁王说，再出侯府。”

秦山瑞面色平静，仿若家常闲谈，待青禾将他推至门边时，他看向了门外的晨曦，说：“山河破碎，家国飘零，千万百姓在水深火热中苦苦求存。承颜，你少年热血是尽挥洒在东博土地上了吗？若他能任凭你如此抉择，这人配不上我秦氏血脉，也不配为大周子民！”

秦桓跪地的身躯犹如风中飘絮，被那“吱呀”滚动的车轮碾得直不起身来。

秦长柏望着秦桓破碎的身影，心里未尝好受，但他常年厮杀战场，在那日复一日的白骨堆积中，早已看清，留给大周的机会不多了。

他回京时途经十三州，白骨露野，比战场过之不及。他于狂风中纵马，残叶落尽的枯枝抽打着他的脸，他在鞭痛里有片刻的迷茫。

他与秦军十三卫在边疆浴血杀敌，护卫的究竟是谁？是皇城之外，成千上百、流离失所的亡魂，还是这京都之中，酒肉糜烂、挥金如土的亲王贵胄。

他的刀锋犀利，却第一次不知锋芒所向。他归京之后，很少出府，却在晋王府前驻足了三个时辰，从白日到天黑。

这样的凤楼龙阁，能救活多少载道饿殍，那尚在牙牙学语的小娃，还没能说出句囫囵话便再开不了口。

“人有其责，” 秦长柏停在秦桓身侧，拍了拍他肩头，语重心长：“你躲得过父亲追责，躲得过你自己的良知吗。能凭一己之力谋国救民的没有几个，我们在东博，一刀下去是一条人命，可你在京都，若能得海阁老一臂之助，匡扶宁王正位，那你能救的便是千千万万大周子民。我不再逼你，你自己抉择吧。”

说罢，便径自掀袍出了门。

小戎子是秦长柏的长子，个头还没长全，他踩着矮凳，伸手去捞檐下的铁马，铁马随风左摇右荡，清脆的玎珰声惹他笑个不停。

屋内在谈正事，侍奉的人都不敢靠近，只有一个胆大的侍从蹑手蹑脚地去扶人，谁知人还没到，小戎子便倒头一载。秦长柏正跨门而出，惊得面色一变，却见小戎子被一双素手拎着衣领，扔到了地上。

小戎子踉跄几步，回过首，微微一愣，旋即咯咯笑道：“是神仙哥哥救了我。”

钟离今日没有穿锦衣卫服饰，只简单着了身素服，束领圆襟，宽带青袍，却束出纤腰如柳。

晨曦斜映，她半身浸在日光里，纤尘不沾。

秦长柏立在檐下，竟有片刻恍神。

钟离面无波澜，侧身对秦长柏行了礼。

秦长柏牵过小戎子，没再让他往人跟前凑，他诧异钟离的从容不迫，自己倒有些拘谨不适，他微抬手说：“刚，戎儿的事谢过了。”

钟离“嗯”了一声，淡然问道：“我可以走了吗？锦衣卫近日事忙，我只告了半日假。”

秦长柏侧身望了眼屋内，踌躇半晌，说：“你去吧。”

定远侯府规格不小，却不奢靡，花草树木皆错落有致，桥灼相通，泉清见底。落梅铺落成厚厚一层，无人洒扫，像是主人家特意吩咐，以作自然雅韵。

钟离进府时走的侧门，出府时便原路返回。

临出府时，钟离在花影下站了会儿，府里侍从侍女都很懂规矩，没有抬头，也没有侧目。

她只回头朝书斋的方向看了片刻，便抬步上阶，走出了这高门大院。

下午日头晒得越发毒，方酋从昭狱掀帘出来时，已经出了小半身汗，他提着袍摆扇凉，刚瞧见院门的人影，便疾步迎了上去。

“二哥，昭狱现在忙得一团乱，今早你怎么还告假了。”方酋拿手替钟离遮着阴，一边紧随其后，牟着胆子问：“是不是昨晚和秦世子的事给闹的？”

钟离侧眸扫了他一眼，他便识趣地闭了嘴，立马换了话题，“就两日功夫，昭狱里人就翻了一倍，人手也没见给我们多配，大家手里案子都多，挤着时间排不拢，刑狱里这会儿是鸡飞狗跳。”

钟离手指晒在烈阳下依然冷如冰雪，她掀帘而进，只见值房里原先发科打趣的那群人今日都耿直了脖子埋头干活，其中一个见了钟离赶忙行礼，以为她又是来探视周理和罗晋，便要从墙头取钥匙。

“不用拣了，钥匙都给方百户。”钟离抬指示意刚回过头的人不必行礼，让他们继续忙碌，对刚才那人说：“把近日刑房排挡都调给我，还有执勤值班的人员名册。”

钟离垂眸看册。

方酋见钟离面色苍白，鬓边还浮着层薄汗，不禁蹙眉道：“这是怎么了，素日不是不怕寒吗，再说今日这日头狠，不该受凉。”

钟离没理他，直到合上名册，见方酋还在看她，便说：“热的，没注意天气变幻，早上没减衣裳。”

方酋却觉得不像，蹙眉看了半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钟离在壁火下回眸看他，他才疾步跑了过去。

刑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