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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刚毕业那会儿,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点的八号技师。这是个单间,她推门进来的时候,我眼睛看愣了。
八号穿着紧致白衬衫,打着一个粉色的领结,衣服卷进短裙内,微微露出纤细结实的腰部。她五官很美,化的妆不算浓,那双笑起来微微弯曲的媚眼,像只迷人的狐狸。
我甚至没有听清她的自我介绍,任由她把我的脚放进滚烫的桶子里浸泡。五分钟后,一双柔软的手摩擦着我的脚底,力度不大,她柔声问我:“舒服吗?”
她低着头,白皙的肩膀若隐若现,秀发垂落,还在轻轻撩拨着我的脚。我脸一红,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请问这里……”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那眼神很妩媚,也很勾人。
“有那个服务?”我硬着头皮问了出来。
“有。”她的回答也很干脆。“得加钱。”
这么直接?!
我咳个不停,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仿佛特别喜欢我现在这窘迫的样子。
“别害羞。”她靠得有些过于近了,淡淡地香水味钻进我的脑袋。我咬咬牙,把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扔得远远的。
别忘了你是来干嘛的!
我连忙摆手,轻声说道:“不,不是的,其实我只是想来取材一下。”
“哦?”她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取材?”
“我可以价格照付,你你什么都不用做,和我聊聊天就可以……”我坐了起来,把脚缩到了躺椅上。
她托着腮,撅着小嘴,突然神色一惊:“你到底什么人?该不会是警察吧?!”
我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其实是想拍一部关于这个行业的纪录片……”
“真的假的?”她面色狐疑。“为什么要拍这个?”
实际上,我母亲就是被街坊邻居私底下议论不断的“妓女”,家门口经常被泼油漆,我们也经常搬家。她会趁我睡着后悄悄起身梳妆,悄悄关门离去,直到第二天早上疲惫回来,有时脖子、大腿还会带着伤痕。她骗我说是去卖酒,骗我说周围的邻居都看不起她,所以总说她坏话。
年幼的我相信了。在我十八岁那年她终于存够了钱,开了家小餐厅,却在半夜被一个疲惫的出租车司机碾了过去。她骗我说是去进货,但追债的人找上门,我才知道她又去赌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嘴里都是谎言。
光鲜亮丽的足浴间,漂亮的假花,人工制作香薰,一切都是虚假的。八号挂在衣领旁的名牌写着:Sherry,这也不是真正的她。
我淡淡说道:“我在寻找真实,关于这一行,仅此而已……”
她轻轻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我把存在手机里的资料都拿出来给她看了,她才终于相信。
那晚,她很配合,我们就这么聊了起来。
破碎的家庭,酗酒的父亲,永无出路的农村,导致她走上的这条路。我那时才知道,她年纪和我相仿。
但我知道她对我有所隐瞒。我在无数人的冷眼、虚伪、议论下成长,我学会了察言观色。但转念一想,这也很正常。
哪怕是记录“真实”的纪录片,也是关于“人”的纪录片,永远存在粉饰。
后来时间到了,有个叫“龙哥”的来敲门,把她给叫走了。
我问她:“下次来,还能见到你吗?”
“下次,你聊聊你自己。”她说道。
三天后,我又来了。找的依旧是Sherry,可这次推门进来的是警察。
我被带到警局问话,给出的理由让警察都几乎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子,你隔壁房间编的故事比你可生动多了。”
无论我如何解释,警方油盐不进,根本不相信我。我意识自己将会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可很快,Sherry进来了,竟然把我给领走了。
我以为她有啥大后台,结果她给我甩了张名片:南品都市报,记者于晓晴。
……
我怎么也想不到,跟我唠了一个晚上的竟然是记者兼警方线人!把我当傻子耍?!我质问她为什么不说。她却问我喝酒吗?
我们就这么认识了。原来那晚她跟我说的全是别人的故事。
如今,我们已经相恋一千三百天。
三年过去,我成了制片助理,而她已经快要当上报社的主编了。至于那个特殊行业的纪录片由于比较敏感,没能做下去。
可那时我怎么都没想到,其实从认识我的那天起,她就注定了要人间蒸发,一切都是谎言……
夜里,花海公园的海滩上,我鼓起勇气拿出那枚准备了已久的钻石戒指。
在这世上,我只在乎她一人。这三年来,我丢掉了不切实际的梦想,没日没夜加班做策划,还要跟些资本圈的老总喝的半死不活,凌晨三点听他们吹嘘“改变世界”的宏伟构想……我熬过来了,也总算存了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