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云晴之时，巫山奔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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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这个故事，你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阿嬷。”

“不就是——”

不就是，园丁在花圃中栽了许久的玫瑰。

某一天，因玫瑰太过美丽，路人没忍住把最美丽的那朵玫瑰摘走了。

从那天起，园丁的玫瑰园圃，再没有一朵玫瑰盛开。

“这告诉我们什么呀，小姐？”

“阿嬷，我知道。”

“不就是——”

不就是，再美的花朵，如果没有反抗能力，再有人细心呵护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吗。

展云晴跪在议政堂里，双手垂落，瓷质的冰凉从指尖一点点晕开，漾去了心里，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云晴，你怎么想？”

堂上端坐着的，是她家族誓死效忠的皇帝。

从小，她就被教育要忠国忠君。

经过耳濡目染，这种思想渐渐被喂成一棵参天大树，蓬勃而热烈的在她的生命里生长，像是朝天教徒的信仰，至死不渝。

可是——

当国家的信仰和个人的命运碰撞起来，

当皇帝有意让她远挚爱，而嫁敌国贼臣，

只为避一场避无可避的战争时，

那棵大树，无声无息地被她每日攻读各种理论的时光，腐蚀出了一个洞。

“皇上，臣女无甚要说，但凭吩咐。”

她又一次重重地磕下了一个头，手边，放着一沓烫金的红纸公文——正是旁边垂听的大臣之一递来的。

她今日磕了两次，

一次，是面对敌国统帅硬要娶她这件事，不得不磕，尽量洗脱皇帝的怀疑；

一次，正在眼前。

她知道这样说不妥，她应该用铿锵的语气、笃定的话语表达自己忠君爱国之心，应该说自己愿意前去，应该说自己上刀山下火海九死而不悔，应该主动请缨……

可她做不到。

她的小轩窗前还放着一坛刚酿好的梅子酒，如果有风吹过，会把一份份案上的诗作吹的哗哗作响，掀开去看，满是慰语、甜言、理想之谈，落笔处是她的竹马。

而她的竹马不仅仅只在她十八岁的时候为她写下这份生辰礼物，在她床上的香草枕、在她某一张帕子的边角、在她抽屉里各式各样的小玩艺儿、在她每一次落泪之时的拥抱、在她如今跪下时腰间还缀着的玉佩、鬓上还戴着的绒花…

更在她的小轩窗前有一起携手种下的玫瑰园圃，那里的玫瑰，从九岁，开到了十八岁。

若她走，玫瑰园圃也将不复存在。

一想到玫瑰被碾碎，红色汁液染地，她就心痛地无法呼吸。

一想到此去一别，再无亲朋好友，再无挚爱所亲，性命难测；再无法与人共赏齐国八月十五的月亮，更无法用脸亲贴齐国清水河里的水，冬去春来，杨柳与大雪共舞之时，烛火拥抱烟花之夜，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展云晴的姑娘扯着心上人的袖子在小巷上被一支簪子哄得喜笑颜开……

一想到这些她就无法从这冰凉的地上从容地抬起头，信誓旦旦的对她所要效忠的皇帝说：我愿前往。

可——

“我齐国泱泱大国，竟沦落到要以一女子来解决战争！奇也怪哉！”

“御史大夫，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展家小姐若去，没有血流成河，就可换万家灯火长明。成千上万的将士不用牺牲！这笔账，大夫算不明白？”

“你这是强词夺理…我们不该...一人和万人，有什么区别，何况她只是一女子！”

“御史大夫，此话倒真叫我怀疑你是凭的什么站在这里的——”

“侍郎可真是自降身价，顶着官皮干商人才做的事...”“不比大夫，我可是真心为国...您...感情用事罢了！枉为大丈夫....”

嘈杂的声音比秋夜簌簌落下的叶还要吵。

额头渐渐暖热了瓷地。

“好了！”

高台上的低吼如同冬日冽风，将所有秋叶重拍于地。

议政堂里一片静悄悄。

御史大夫还待要说些什么，却被人拽住了袖子。

户部侍郎恭谨地垂着眼睛，视线却戏谑地落在了他身旁的御史大夫身上。

展云晴紧闭双眼，忍住了眼眶里的滚烫泪水。

可谁能对皇权说，不？

靴子踩地的悉悉索索声音近了，那金黄而华贵的布料摇曳着，似乎要触碰到她因深夜传唤、梳洗不及而散下的发丝。

“朕在问你。“

展云晴身形一滞，对上了衮冕之下一双犀利而冷漠的双眼。

“展云晴。“

齐国的夜，似乎终于穿破这一身单薄的衣衫，一点点渗进去了她心里。

“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