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鱼苍白着脸,忍着千万只蚂蚁啃食般的痛在一份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抬头看向眼前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她的主治医师,另一个男人,是和她同一个病房患者的父亲。
他儿子是个高中生,却被诊断出器官衰竭,刚好虞鱼的心脏可以救他。
说来也是可笑,虞鱼的身体千疮百孔,体内的几个主要器官却完好无损。
虞鱼想,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只可怜了她的父亲,她走后,不知道父亲能不能撑得住!
想到这里,虞鱼看向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男人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西装,头发一丝不苟,面容端正,五官立体。
一看就是生活富足。
虞鱼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一下,对他道“彭总,我的父亲,以后就拜托您照顾了。”
没错,这是虞鱼的遗愿,也是一场交易。
她签署了一份器官捐献文件,等她死后,身体里能用的器官她全部捐了出去,其中,心脏正好和眼前男人的儿子的心脏百分百匹配。
作为交换,虞鱼只希望这位彭总看在那颗心脏的情面上能照拂一下她的父亲。
爸爸这辈子太难了,本在安享晚年的时候,为了她和家人众叛亲离。
身上还背着几十万的债务。
“唉……”
虞鱼叹息一声,在得到彭总郑重的回应后,她便闭上了眼睛,只轻声对医生道:“医生,我想出院一天,好吗?”
第二天,虞鱼的精神意外的好,天刚亮的时候,她就给虞秋生打了电话,在她的坚持下,虞秋生和工地请了假,用轮椅推着她出了医院。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虞秋生时不时用袖子擦擦眼睛,此时,他已然眼眶通红。
到了一处公园,虞鱼示意虞秋生停下来。
南省的冬天很疼,虞鱼缺感觉不出来,她费力的一把抓住虞秋生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虞秋生手上的老茧。
“爸爸,这辈子,最让我高兴的就是做了你的女儿,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虞秋生身体一颤,大颗大颗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往下落,他颤抖用另一只手抚摸着虞鱼的脑袋。
虞鱼的头发已经非常稀疏了,大片大片的头皮裸露在外面,虞秋生只好给她带上了一顶红色的毛线帽子。
虞秋生半蹲在虞鱼旁边,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语气还是忍不住的颤抖。
“我家小鱼也是爸爸最重要的宝贝。”
虞鱼笑了。
恰在此时,天空上的乌云裂出了一条缝,一抹阳光刚好撒在父女俩身上,温暖了整个世界。
这天,父女俩在这个公园呆了很久,说了很多话,笑了哭,哭了笑,完全不管旁人的眼光。
晚上,虞鱼回到医院,躺在父亲的怀里,安详的闭了眼。
霎时间,虞秋生哭的像个孩子。
再次有意识时,虞鱼身在一处灵堂,天色已黑,她飘在半空能看清整个灵堂。
上好的红木棺材,她能感觉到,那里面躺的是她的肉身。
房间也很熟悉,这是她的老家堂屋。
此时堂屋里一个人也没有,虞鱼想了想,飘进了父母的房间。
房间里,她的妈妈睡的正香,却不见她爸。
看见妈妈,虞鱼心头复杂。
生病前,他们一家也是母慈子孝,虽然有不少观念上的冲突,但大体还是挺好的。
她一直以为,在这个家里,她是被所有人疼爱的。
直到她生患绝症。
一家的平静被现实狠狠击碎。
最初她的妈妈对她很照顾,每天都在医院,为她端屎端尿。
直到她的病情恶化的越来越快,家里的存款也见了底。
妈妈这辈子从来没打过工,为了赚钱,也不得不给别人家做了保姆。
自那以后,妈妈就很少来了。
每天都是爸爸往返工地来照顾她。
久病床前无孝子,她其实心里明白,也从来没有怪过妈妈。
只是非常心疼她的父亲。
直到,爸爸要卖房子,一家的矛盾终于爆发。
房子是六年前买的,在县城,一百多平,三室一厅的户型。
是准备给她二哥结婚用的。
是的,她的二哥是个比较内向的人,如今三十三岁,至今未婚。
爸爸要卖房子,妈妈死活不同意,为此夫妻俩大吵一架。
妈妈甚至为了保住房子来了医院,对她破口大骂。
妈妈说:“为了你,我们一家都要倾家荡产吗?你这是绝症,我和你爸无所谓,我们年纪大了,你要我们的命都可以,可你两个哥哥还年轻,你本来就快死了,你这是死也要拉着我们一家都去死吗?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的东西?”
虞鱼苦笑一声,看着自那次后再也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