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雨，丝毫没有雨的缠绵和柔情，像是碎石一样敲打着车窗。

雨刷器像打了兴奋剂一样，左摇右摆地在眼前发出摩擦的声音，空调吹出的暖气在脸上生起腾腾暖流，车子越过镇上中学的时候，静心和光辉走下车，举起手机记录了此刻的校景。

久违的教学楼还是往日的旧模样，唯一不同的是校门外停了几辆私家车。通往学校的路两岸的小池塘，比先前小了很多，被逐渐移为平地的小池塘里，泛着一池的绿藻，在雨中发出翠绿的颜色。河岸的树林里坐落着几户村民，原先曲折的上学小道也被杂草覆盖，临近马路的学生食堂大门紧锁，没有了往日的烟火气。

乡村这些年变了很多，二十年前的少年，有人靠读书闯出了一番新天地；有人靠早入社会积攒了一身的本事；有人继续蜗居在这里守着日子过光景……他们的下一代，也因为他们的不同而不同，有的迁出这一带走向了城市读书就业，有的仍留在此就读于他们当日的学校，过着和他们一样的生活。

光辉和静心站在河岸，各自揣着心事，回想起上学的时光：

初一，爱穿格子衬衫的静心，总是拖着一条阔腿裤和帆布鞋，走路带风的姿态里，总是习惯性将双手抱在胸前，少了女孩子的文雅，多了几份调皮和干练。她总是模仿老师的样子，在课前将密密麻麻的练习题抄在黑板上。手背发酸的时候，就朝光辉递个眼神。光辉会在第一时间回应她，穿越十排桌椅走到台前，接过她手里的书本和粉笔，洋洋洒洒地替静心履行着班长的职责。如今这一手潇洒的字，也就是在那段“抄黑板”的时期留下了基础。光辉在记忆里再次温存了那一年的光景。

“我没接好你手里的书和粉笔，掉在地上了，班里同学都哄然大笑，下课后我给你买雪糕给你道歉，你还哭着拒绝我。我临走前告诉你我要辍学外出打工时，你在夜自习的时候哭着让我回家给大人商量。我后来都是绕到学校后面的那条路回家，再也没走过你家门前的路。”

光辉在静默片刻后，温和地对静心说。

十四岁的夏天，光辉在毕业照里穿着晃荡的西服和衬衫，靛青色的牛仔裤上露出三五个破洞。浓密的头发被修理的平平整整，干净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微笑。静心总是逗他，让他称呼自己为姐姐。但是光辉任由她胡闹，却从来没有应允过她。她用小手捶打他的时候，他总是嘿嘿地看着她笑着。就是在他即将离校的夜晚，她才第一次看见光辉偷着掉眼泪。

“如果当时你一直读下去，或许今天的你会更好。”

静心带着遗憾地说。她心里清楚，站在她眼前的光辉，已经褪去了二十年前的青涩，留着平头的他，格外地硬朗和成熟。

光辉一时不再言语。他走向车，将车门拉开，静心缩着脑袋坐上副驾，几滴大雨滴顺着脖子钻进了她的后背。她还没回过神来，光辉从车前绕到驾驶的位子上，扯下几个纸巾帮她快速擦干了。

车内开着最强的暖风，光辉沉默了几秒后，温柔地拉起了静心的手。

“还冷不？”

他望向静心，小嘴抿了抿，吐出了这三个字。

静心不合时宜地拍打着他的肩膀，像是故意要打破车内的沉静，故作轻松地说：“哪就冻死了呢，这才初秋，何况还开着暖气呢，你总是太紧张我。”

光辉用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扯出几张卫生纸，为她擦了擦打湿的头发。

“我们往东开，去看看那边吧。”静心提议道。

车子从校门外驶出，朝向人烟稀少的村庄驶去。

这一路分布着好几个村庄，那时候他们的同学都居住在这里，每天他们骑着自行车或者靠着双脚徒步走向学校，他们在这条路上目睹过春耕秋收的繁忙景象，也在这天地里唱着最流行的歌曲，吹着最欢快的口哨，打趣着早恋约会的人。

靠近路边的几户人家，大门敞开着，女人们在里面有说有笑地忙和着做家务，院子里撑着雨棚，地上堆积着黄色的玉米，粉嫩的花生，还有沾着泥巴的红薯，这一季的收成看起来还不错。

通往不远处的山村，有几条清晰的柏油马路错落有致地散落在田间，形成了几条清晰的路。二十年前，这里是学生们晨跑的必经之路，十几个班级的孩子跑过之后，必定扬起呛人的灰。大家在上气不接下气的疲惫中，被老师们干巴巴地鼓励和催促着，硬着头皮跑完这一段路。那时候觉得这条路奇长无比，现如今四个轮子的车绕一圈也花不到几分钟。

“以前这里是土路，下了雨穿上胶鞋，弄得裤腿上都是泥，要是不小心摔倒，弄得浑身都是泥。现在乡里也铺上了柏油马路，至少裤子和鞋子能穿干净了。”

静心将脸扭向窗外，不禁感慨地说。

光辉在一旁随声附和地说：“变了很多，但好像还是老样子。不过会越来越好的。“

忽然，车子在有坟塚的地方慢慢地停了下来。

静心瞬间将思绪从窗外拉回来，此刻的光辉将目光沉重地落到二十米开外的三个老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