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雨下得很大。

云黑如铁，如豆般的雨水一滴一滴从天空砸下，粉身碎骨，然后又粘连在一起，逐渐蔓延在人们的脚边。

这个天气会走到街上的人大多都不是心甘情愿。

水果店老板的媳妇怀孕了，挺着个大肚子来找老公查岗，一来就发现老板拿着自家水果向着一个挺漂亮的女人献殷勤，痛恨得好像杀死自己八辈祖宗的仇人，冲上去扭打在一起，打得头破血流；卖面筋的牛老爹是个挺和蔼的老爷爷，可偏生生了个不肖的儿子，带着烟味的手指不停戳着牛老爹的眼睛，牛老爹从口袋里掏出了皱巴巴的钱，无奈地低下了头；还有一脸谄媚打着电话的销售小甲，大背头、黑西装，放下电话脸色就翻了篇，恶狠狠踹了脚泥水，往旁边啐了口浓痰，大骂一句：“没钱还显摆个屁！”

所谓众生皆苦，苦得好像黄连，吐不出口又吞不下去。

这感觉王命今年可快把它刻在了骨头里。

他是哪个？

街边角落里那个脸肿得跟西瓜一样、浑身还有一身灰黑，被雨水一冲就像墨汁，在水里溢散出黑色钩彩的年轻人就是。

他叫王命。

这个名字很奇怪，是父母起的，他们没读过书，背着几担子谷子找了村里原来读过私塾的老二柱求名。老二柱差点儿没把胡子摸掉，老半天才最后拍板“王命”这个名字。

按他的说法，“命”乃“生命”也，独一无二，可不显得尊贵？

后来村里人就笑他们被老二柱骗了，说“王命”可不就是“亡命”吗？不是嫌孩子死得不早？可王命的父母却不以为意，总是摸着后脑勺憨憨地笑，说：“王命，还指不定是当皇上的命哩！”

可是就好像村里人那一张张可恶的笑脸一样，今年他们家似乎遭到了报应。

先是父亲的整根手臂被搅断在割稻机里，然后母亲为了筹集父亲断臂再植的医药费，去县里打了十二份零工，被累倒送进医院又被检查出肝癌后期。

父亲要断臂再植，母亲要肝脏切割，妹妹刚考上大学需要各种费用，这七七八八加起来快要三十万，叫王命一个吃谷子长大的大三学生如何承受得住？

没有办法，想着能赚一点是一点，王命退了学，去工地拌水泥，搬红砖，每天十个小时，晚上还去餐馆洗盘子，喝稀饭吃馒头的，好容易两个月赚了三万。

可临到头来，王命去找工头要钱，那工头却狞着个胖脸，说他没签合同做不得数，人家摆明了要欺负他一个没有背景、像蚂蚁一样想拿捏就拿捏的大学生。

王命气不过想分辨几句，刚站起来就被工头招来几个膀大腰圆的一顿毒打，然后扔垃圾一样丢出了工地。

雨不晓得什么时候下得越来越大了，一滴一滴如帘似雾，如同海浪浇得人们摇摆不定，行人们很快就散了，商家也著定这个天气没有客人，无情地拉上了卷帘门。

路上只有王命一个人在行走着，雨水将他半长的头发和胡须打顺在脸庞两侧，头发下掩盖的瞳孔正祈祷般看着整条大街。

王命试图在某个正拉下卷帘门的老板眼中看到一丝怜悯，好让他有机会能暂时有个落脚点，或者运气再好点儿能找到个可以填饱肚子的工作。

可惜...老板们的眼神和他们拉下的卷帘门一样坚硬。

王命认命般低下头，可这时候......

雨中，一道铃声突然扰乱了所有平静。

“叮铃铃铃......”

街角某个长椅上坐着一个奇怪的人，他长得有些像旧时代马戏团的小丑，爆炸头、大红鼻，懒散地像条咸鱼，直愣愣靠在长椅子上。

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灌着奶茶。

当然，这些在能看见外星人装扮的现时代并不罕见，像磁铁一样吸引王命眼球的，是他搁在脚下的一挪挪红彤彤的钱！

几十万？几百万？王命浑身颤抖，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可这些钱就被那人踩在脚底下，被雨水浸透，说不得每秒都要损失几百、上千！......该死的！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钱！

这一瞬间，王命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恶魔，满嘴獠牙地怒斥着王命。

既然他不在意，你......

不行！z

可医药费......

雨水还在不停地落下，偶尔还有汽车呜呜的轰鸣，王命浑身抖如筛糠，腿走向了那人相反的方向。

那里有家拉了一半门的刀具店。

......

王命用身上仅剩下的钱买了一把刀，或许老板知道自己将要干什么，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一个罪犯，王命的鞋子甚至还没走出店门，他就急急将窗户和门关得密不透风。

他害怕得就要晕倒，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在学校的时候，他甚至都不会作弊。

他没打算伤害那人，过程只会是，他举起刀，而那个“小丑”会浑身发抖地把钱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