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山水轻咳数声，带着些鼻音问道：“京兆杜氏？”

他昨晚练书法练到半夜，早起便得了些风寒，此时正裹着几层厚长袄，“臃肿”地坐在院内，边晒太阳，边慢悠悠地泡着一壶茶。

“正是。”青雉负手直立在他身后回道。

原来前几日柳州茶驿站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之事：驿站监官检查到一家没有通行文书的陌生茶商之货。那茶商自言京兆杜氏，蛮横无理，见驿站监官不放行，便与其起了冲突。

青雉继续道：“那杜家的还大放厥词，直言……”说着，俯身在沈山水耳旁悄声说了一句什么。

哦？沈山水一听，眉梢一跃，讽笑道：“有趣。”

青雉问道：“这事，要和那宰相府汇报吗？”

青雉之所以这般问，只因沈山水的辰渊宅与那秦笠的丞相府在这茶叶生意上乃是同享利同担祸的关系。

这贩茶生意本由朝廷专门设立机构管理，五年前机构解散，管控大权便落到了宰相秦笠手上。秦笠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大一个获利机会，但他无法明目张胆监守自盗，便将这门生意逐渐包给了多年来与自家交好的沈山水。

沈山水思索片刻，摆手道：“不必。就遂那杜家的意，他们有什么货，就放行什么货。”

正说着，文相逢将安生搀进了院子。

沈山水见安生一手搭着文相逢的脖子，一只脚拎起，一蹦一蹦地艰难跳进了院子，继续淡定地喝了口茶。

青雉笔直地正过身来，看见两人一脸狼狈，问道：“怎么，出门被人打了？”

安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对着沈山水道：“员外！你宅子的内知大人被欺负了，你管不管？”

沈山水将茶放下，瞄了眼安生道：“我竟不知你已荣升为我辰渊宅的内知了？”

安生放开文相逢，一跳一跳落在沈山水对面的凳子上，道：“我掌管着整个辰渊宅的前院后厨呢，这还不算内知？”

沈山水只专心泡着自己的茶，缓缓道：“你不说，我还以为这掌管之责，你已交给相逢了呢？”

“员外？！”安生一听，浑身一蹬，又扯到脚腕，“哎呦”地痛得倒吸了一口气。

文相逢见状，立即道：“你忍一下，我去给你拿药。”

安生急忙道：“快，快，痛死了！”

文相逢应了，借起身的时机快速地瞟了眼一旁的沈山水，而后转身向药房跑去了。

沈山水余光见文相逢的身影逐渐跑远，调过头来问安生道：“到底怎么了？”

安生将方才在街上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又描述了一番。最后不忘加一句：“你说，这种公子哥儿，能考得上吗？”

沈山水又抿了一口茶道：“又是京兆杜氏？”

“对呀！”安生道。

沈山水转向青雉，突然问道：“今年的省试是谁来监考？”

青雉想了想，道：“往届都由礼部举办和主监。今年比较特殊，据说举办虽都由礼部举办，但皇帝特命出题和主监都由宰相秦笠亲自担任，礼部尚书崔元道和太子太傅柳贽担任副监……”

“相逢去了那么久，药拿来了没？我脚痛死了！”安生故意打断两人对话，嚷嚷道。

明明是自己脚受伤了，这俩家伙来来回回又扯到科举的话题去了。

沈山水和青雉对视了一眼，青雉会意，悄悄挪到安生背后，突然啊地一声，吓得安生顾不得脚痛，一骨碌站了起来，跳着跑出了好几米远。

安生暴跳如雷道：“青雉，你有病吧！”骂完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捧着右脚吹起了气。

青雉在一旁捧腹大笑起来，沈山水则耸着肩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边，药房内。王郎中见文相逢踏了进来，立即笑道：“相逢姑娘，要拿什么药吗？”

文相逢对王郎中行了个礼，而后道：“王伯，可否帮我拿一瓶川芎膏？”

王郎中道：“哎呀，川芎膏昨日刚用完了，我这还没来得及去进货呢。”他继续问道：“是员外受伤了？”

文相逢摇了摇头道：“是安生脚崴了。”

王郎中道：“安生那小霸王呀。他小孩子年轻，骨头还在长，你拿几片透骨草磨一磨给他敷上，不出几天就痊愈了。”

文相逢点了点头。而后顿了顿，继续道：“我还想拿点荆芥和薄荷叶。”

王郎中立即道：“治风寒的是吧，行！这就给你拿。”

他转身边取药，边笑道：“我发现你这丫头对医术药理还挺有天赋，有没有考虑拜师学艺呀？要不哪天我给员外说下，我收你做个徒儿算了？”

文相逢立即不好意思道：“王伯过奖了。”

王郎中正要再劝劝，只见文相逢接过他给的草药，匆匆对自己行了个礼，而后跑远了。独留他站在药堂前，微叹了口气道：“小丫头确实有些天赋，可惜了……”

可惜只想着做个女使，没那个学医术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