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掩去年轻时的俊貌,笑容熟悉,却也撑不起这一地支离破碎。
十年了,宋誉走了有十年。
宋盈盈也早已不再是那个当初那个小女孩。
这几天她都会过来和父亲说说话,一说就是好几个小时,一天像是要把一年的故事都说完。
大学之后就一直在光宁,每年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回来陪陪父亲。
她是喜欢光宁的,就像这座城市的名字一样,光和安宁。
“爸,我交男朋友了。”她伸手抚摸碑沿,轻轻地擦去上面布满的灰土。
她不来,就真的没有人再怀念他。
人活着的时候就算是浮萍,只要还有用处,尚且会被记得一分好。人死了,连怀念都显得多余。
她没有带花,宋誉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花,只是觉得自己不能照顾好。
他说:“人们总是打着爱花的名义,肆无忌惮引颈折之,将玩弄之举说得冠冕堂皇。”
人间世,充斥着冷情冷语。
宋盈盈近乎心渴般迷恋温情,又厌弃。
“他待我很好。爸爸你知道吗?其实他就是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的秦先生。”宋盈盈抬头望了一眼不太明朗的天空,声音里有些顿涩。
“很不可思议吧。秦先生那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我呢?”
“我也这样觉得,毕竟他那么好。爸,你说,我这样是不是有点不知好歹了。”
连日来积压的情绪慢慢消散殆尽,宋盈盈就事论事般和父亲絮叨着。
她从来都不是感性的人。
曾经那些肮脏的,丑陋的生活抹杀掉她太多天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隐藏与躲避,这仿佛是她平庸日子里用来追逐生活的乐趣。
是。
她在享受。
享受被厌弃吞噬的独爱。
父亲宋誉是一名很出色的心理医生,这些年遇到事她都会选择告诉父亲。
温儒敦厚的父亲治愈了那么多苦痛中哀吟的绝望者,可是却唯独没有治愈她。
忽然又想起父亲曾经说的“不明白的时候,就摸摸自己的心脏吧。从那里长出的藤蔓会指引你方向。”
她蓦然放下心上的手,她的心,大概被束缚住了。
要不然怎么一点热气都没有。
傍晚时宋盈盈走出了墓地,不再惴惴不安,霞光照进她晦暗的胸腔。晚风吹起卡其风衣的一脚,是身后墓园临别的挽留。
“姐姐?”
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张口呢喃着,想要追出去时已经来不及了。
宋盈盈打了一辆出租车匆匆离开南临墓园。
直到那车走远看不见了,小孩儿才收回视线,迈着步子一直朝前走去,最后将一小束百合放在那个叫宋誉的先生碑前。
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而后又回过头顿住脚步说:“宋叔叔,我看见姐姐了。”
从前鞠完躬就走,除了同样的百合花便什么都没留下,今天突然很想和碑上的人说话。
在他心里,姐姐是亲人,这一点从来不曾变过。
血缘上共同的印记,无法消灭的共生关系,血管里突突跳动的声音也在一遍遍诉说爱与情。
小时候去公园玩,别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陪着,被宠溺在大人的怀里撒娇玩耍。
他没有,只能偷偷躲在远远的地方一个人玩着用钱买来的那些冰冷玩具。
总想着,要是周末就好了。
那是他最期待的日子。
因为周末,姐姐会在。
无论姐姐忙不忙,他总要张着小口求一求。
姐姐会包容他的小脾气,在乎他的小情绪。
漫天的霞光隐匿在暮色里,一如天气预报上说的那样,雨越下越大。
宋盈盈从超市回来就看见门前蹲着的小孩,落雨打湿了他额前的发,一缕一缕歪歪斜斜都贴在了头皮上。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声音里带着一丝疑虑:“乐乐?”
小孩儿慌忙抬起头,眼里蓄满了光。匆匆地冒着雨冲过来,一头扎进姐姐怀里。
“姐姐!”
“姐姐,我想你了,我来看看你。”
突如其来的温情让宋盈盈不知所措,她略微尴尬地怔住了,随后才抬起手擦去男孩额间的水。
“我们,先进去。”宋盈盈说。
她将收好的雨伞放在玄关,找了条干毛巾给乐乐擦头发,平淡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怎么不回家,妈妈会担心你的。”
乐乐睁着带着水汽的眼睛,“下午看见姐姐了,只是,没来得及叫你。”
小孩子说起话来总是显得天真无辜,宋盈盈也觉得是自己的过错才让人无故淋了一场雨。
“告诉妈妈了吗?”
“没有,我自己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