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我跑出大门，巧巧的是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只听“哎呀”一声叫，就见那人一个趔趄，退几步，就要摔倒了，我忙伸手去拉一把。那人才站稳脚步，张嘴骂道：“你是疯子吗，眼睛长脑后了，想撞死我。”我已看清来人是董洁茹，嘿嘿一笑，站那里只管看着她揉揉脑门，又揉揉胳膊。

董洁茹咧着嘴，伸手来打我。

我忙躲开了，说：“你躲我们家门口干什么？不撞你撞谁。”

董洁茹气得跺一跺脚，说：“你这人最没意思，撞了人不道歉，反倒来怪我了。谁躲了，我这才要上去敲门，谁知道你哗的一下子里面开了门跑出来，我想躲，躲得及吗？”

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身雪色羽绒服，戴一顶雪白色兔绒帽子，脚上一双雪白色的皮鞋，站在那里，就像新塑的雪人一样。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说：“你这是什么穿着，太奇特了，你是刚下的灵堂吗？谁死了，你披麻戴孝的？”

董洁茹翻着白眼瞪我一下，唾了几口，怒道：“小心撕烂你这张嘴，什么好话，你天天盼着死人吗？你死了别人活得好好的。”说着，捏着拳头打过来，我闪得慢了，脑袋上挨了一下子。我笑着说：“好吧，我失言了，我道歉。”董洁茹说：“道歉也嬉皮笑脸的，我原谅你才有鬼呢。”我说：“你这个人太矫情，懒得理你。这样的天气你穿成这个样子，谁看得见。”就又问她的来意，我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董洁茹说：“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今天我是个闲人，来找你玩一天，欢迎吗？”我说：“你找我玩，你猜我能相信你吗？”董洁茹说：“我是实话实说，管你信不信。在家里待着实在无聊，就像这座小县城里，我看得上眼的，也就你程寒雨一个，不找你玩，找谁玩？”我忍着笑，说道：“谢谢，我可当不起。你老人家志趣高远，我这样的凡尘俗子，看你一眼都是罪过，别说陪你玩了，今后不要说这些过于深沉的话，我还要仔细琢磨半天，你有事尽管嘱咐就是了。”董洁茹咯咯大笑，说：“我看你就是个疑古派的门徒，我说什么你都怼回来。昨晚上歌厅唱歌，听常占美说你喜欢看武侠小说，我就想我有收藏，回去找了几套，今天特意给你送过来，你要，还是不要？”

我欢喜说道：“当然要了，快给我看。”董洁茹说：“忘了问，你怎么火急火燎的出来，你要去哪儿，带上我一起去，我犯愁没一个热闹的去处，整天憋在屋子里，快憋出毛病来了。”一面说，一面把一个帆布包递过来。我接过来，沉甸甸的，打开了看里面，果然是几套金庸的小说，《射雕英雄传》《倚天屠龙记》《书剑恩仇录》。我欢喜不尽，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又说：“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才吃过饭，出去走几步，消消食散散心。”一面请她进来，到院子里，我站在客厅门前，喊紫嫣快倒杯开水过来。

“倒杯开水”，这是我和紫嫣约定的暗号，我们两个谁来了不想单独见面的朋友，就喊“倒杯开水”，彼此也就明白了，便端一杯开水进来，陪坐在跟前，直到那人起身离开。我刚让着董洁茹进来上房屋里坐了，就见紫嫣揉着一双黑眼圈，端着一杯开水进来。紫嫣还未睡醒，被我喊起来，真个是爱恨两重天呀。这几天过年，紫嫣确实玩得有点疯，寒假作业一字未写，这两天才开始动笔，那是分秒必争，没白没黑的写写画画，两天下来，就累得成这个样子了，这个点睡觉，按照她的说法是养精蓄锐，准备夜里熬通宵，不想被我一嗓子喊醒了，极不情愿，又不得不过来。

我大概是有点残忍了，可是没办法，董洁茹来了，我不想叫母亲和父亲说闲话，只能委屈这个妹妹了。紫嫣放下茶杯就想溜，我悄悄拽住她，把她摁在董洁茹身边，她就坐在那地方，哈欠连连，一会儿坐着就睡着了。我和董洁茹说几句话，父亲进来取东西，他要下乡慰问村上的困难户，看望村里的老干部，这会，汽车就停在门口。父亲进来，董洁茹忙站起来打招呼，她竟然认识我的父亲，听她那么的细声软语的说话，几声“程叔叔”叫得那么的甜，父亲的血糖估计高了好几个点。

父亲看一眼董洁茹，客气的点了点头，没说话，来到方桌前，拿起一个包，转过身就朝外面走去。董洁茹说：“程叔叔，你不认识我了吗？董嗣年是我爹，我是董嗣年的女儿。”这不是废话吗，我刚想笑，忙忍住了，咳嗽几声。父亲听了这话，就站住了，回过身来上下打量董洁茹。我忙对父亲说：“这位是我中学同学，董洁茹，董校长的姑娘。”

父亲听了，看一眼手表，回来凳子上坐了，咳嗽一声，笑着说：“你就是老董的姑娘，怪不得脸熟，你爹他还好吗？我们可是老朋友了，以前常见面，这两年见面少了。”董洁茹就在父亲面前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和神态，站着听父亲说话，一副恭谨贤淑的样子。父亲笑着说：“你这孩子跟我客气什么，快坐下吧。”董洁茹答应一声，慢慢坐下，敛起一双脚，低眉顺眼的看着父亲，未说话时，脸先红了。她就对父亲说：“我爹也常提起程叔叔，说你们还是老同事呢。”父亲笑道：“当年我们都是乡中学的老师，自然是同事了。”